江临踹了脚门,骂上一句,听到身后响动,扭头一看正是风飘絮,连忙换了副委屈神情,可怜巴巴地走过去。“飘絮,你看,我胳膊都被拧红了,这个小兔崽子,使那么大力气,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哪个女人嫁他可是倒八辈子霉了。”江临揉着胳膊对风飘絮诉苦,风飘絮见她头上布巾掉了,头发乱蓬蓬地坠在耳畔,右脸颊一大块黑,样子十分滑稽,不由笑了。
江临只觉眼前流光闪耀,璀璨夺目,日光都黯淡几分。她终于明白红颜祸水的意思了,风飘絮这样的美人,若是对她一直这样笑,她一个女人都愿意把什么都给她。太美了,风飘絮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太美了。江临傻呆呆地看着她,要不是还有几分清明,口水都能流下来。
风飘絮拉着江临去了妙娘房里,抽出手,指着凳子对江临道,“你的头发太乱了,我帮你梳一梳。”江临歪头看着风飘絮发髻,道:“我要和你一样的。”
风飘絮点点头,拿着梳子,轻柔地从发尾,一点点把她打结的头发通开,随后梳了流云髻,再用缎带系好,将铜镜递给江临道:“你看看,喜欢吗?”
江临睁大眼睛前后看看,“和你不一样啊,不过也无妨,是你梳的就好看。”风飘絮浅浅一笑,“你若喜欢,我每日都帮你。”江临伸出小拇指,和风飘絮做好约定,之后蹦跳着去监督妙娘煮饭。妙娘性子虽跳脱,可煮饭烧菜相当麻利,随手就将用过的器物冲洗干净,没多久,便做出了四菜一汤。
流霜和凝雪闻到香气,双双从房里出来。江临招呼大家坐下,眼睛却不时往西厢瞟,风飘絮见了,起身叫阿齐来用饭。阿齐过来后,江临见他脖颈红痕,心中有亏,嘲讽的话再也说不出,小心翼翼地给他夹肉吃,阿齐手中筷子略一停顿,斜瞟江临一眼,才将肉吃掉。
用完午饭,流霜和凝雪雇的马车来接她们,江临
拿了五两银子,嘱咐她们路上小心如遇为难,小命要紧。流霜笑道:“晓得了。”朝几人挥挥手,和凝雪一起上了车。
之后,江临带着风飘絮去找袁一清,妙娘要去,被她哄骗着拒绝,反而勒令阿齐跟着。妙娘老大不情愿,噘着红灿灿的小嘴,绵软的手指杵着江临胸口,委屈又无辜地问:“为何我不能去?”江临攥住她手指,顺着摸上手背,无限爱怜地解释道:“小傻瓜,我们几个女人往袁府门口一站,那看门会怎么看我们?肯定是他家公子做下的风流韵事被人找上门来,那他还能给我们通传吗?”
阿齐心道:一个女人家家的,把自己搞得和欢场浪子似的。他悄无声息地白了江临一眼,没好气道:“那我为何找他啊?”江临笑道,“这还不简单,就说是他无意中相助于你,你前来感谢。哦,妙娘,找个篮子,里面装些土豆、茄子。还有阿齐,你换身衣服,破旧些。”
阿齐万般不愿,可架不住江临三说五道,什么“君子重诺、小人毁约”,“德不在大,在于言谈举止间”,甚至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都讲了出来,他被聒噪得耳根生疼,只能被半推半促着陪江临走了一遭。
袁府在安阳府同兴坊通济大街,几乎半条街都被袁府高大院墙占据,三人在角门斜对面,遥望着正门,门口两只威武雄壮石狮,右边下马石处,停着一顶绿泥小轿,腰间挎着长刀的侍卫,面无表情地盘查来客。
风飘絮作为花楼女子,一怕老鸨,二怕官,即使只是官的看门人,她也胆怯,手上、背上凉津津的。她见江临还在旁若无人地吃瓜子,对她是又佩服又担忧,低声道:“查得好严格,阿齐过去还不被随意打发了?”江临吐掉嘴里瓜子皮,笑眯眯地拍拍阿齐后肩,骄傲地道:“你怕什么,我们就是来感谢袁公子的,怕他作甚。”她掀开篮子上盖着的红布,将土豆、茄子摆摆好位置,冲阿齐挥挥手,“去吧。”
阿齐拎着篮子走了出去,江临望着他如松柏般笔直的背影,啧啧道:“如果坏事,就在他走路太过端正了,农家少年,应该蹦蹦跳跳,最好脸上、手上再多点儿泥巴什么的,哎,失策失策。”
风飘絮眼睛紧盯着阿齐,生怕他会被侍卫责骂,根本没留心江临讲什么。江临絮絮叨叨一阵,见阿齐走到石狮子旁,方才检查的侍卫走下台阶,阿齐掀开红布,那侍卫看了看,张嘴说了什么,阿齐答了,随后把篮子递到侍卫手上,侍卫推拒几次,将篮子放在地上,阿齐默默地拿起篮子,走了过来。
江临见那侍卫正朝这边张望,赶紧拉着风飘絮闪进巷子。阿齐过来后,把篮子挎到江临臂上,脸绷如弦。风飘絮道:“阿齐,怎么样?”江临下巴指着篮子道:“自然是没问到啊。”
阿齐初次碰钉子,难免脸上挂不住,双臂交握在胸前,背靠于墙,学那侍卫声调道:“我家公子乐善好施,又怎会收礼,还是拿回去卖些银钱,补贴家用吧。”说完,满含责备地望向江临。江临呲呲牙,曲手指弹在阿齐脑门上,骂道:“笨蛋,这样你就拿回来了?”阿齐捂着脑门,道:“不然呢?我还死皮赖脸腻着不走吗?”
江临翻微微一笑,道一声“站好”,冲阿齐盈盈一拜,低眉敛首道:“我家虽不富庶,但自幼父母教导要知恩图报,袁公子虽乐善好施,但这些乡野风味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大人若不收,我拿回去肯定要被父母好打。之后他若再客气,你就说如今朝廷最重士子品德,像袁公子这样不为名不为利的光辉事迹,最应该宣扬,他一听就知对他家公子前途有利,你再说可否当面感谢袁公子,他怎会不应?”
阿齐与风飘絮双双瞠目结舌,尤其是阿齐,连说了两个“这也可以”?江临将篮子重又递到他手上,捏掉他鬓角几丝黑发,又揉了揉他脸颊,笑道:“来,跑两圈,做成气喘吁吁的模样,再去试试。”
阿齐抬臂挡开江临右手,浓密的长睫忽闪着,道:“我再去一次,最后一次。”他拎着篮子出了巷子,随即奔跑起来,冲到袁府门前时,呼哧带喘地道:“侍卫大哥,侍卫大哥。”
先前的侍卫下来,一瞧仍是阿齐,站在石阶上肃声道:“你这小孩子,怎么又来?快快回家去。”阿齐迈了两步台阶,那侍卫马上将手按在刀柄,阿齐做出害怕样子,下台阶退到石狮子边,将篮子举起,道:“侍卫大哥,你就收下吧,不然我娘又要打我了,她······啊!”
阿齐正说着,脖子后突然伸进一只手,挂着冰凉的水珠,在他脖颈上摸了一把,他本能地扭头,可那只手轻轻一压,他就动不了了,紧接着,他便被提起来,耳边传来轻笑声。
这笑声他听过。他拼命回想,先是上京王府中人,再是书院里、亲戚家,可无一能对上。忽地,他视线一下拔高,他竟然被人抓着后脖领子提起来,恐慌与羞愤齐齐袭来,额角冒出一层细密汗珠,他挥着手臂,竟骂道:“王八蛋,放我下来!”
欧阳彤闻言,嘴角上勾,眯眼笑道:“臭小子,你师傅我就这么教你的?出口成脏?是不是想我把你裤子扒下来打屁股?”说着,扬起左手在阿齐屁股上打了两下。虽然没有褪下裤子,可对阿齐来说,也足够羞辱,他脖子梗得又红又粗,喊道:“王八蛋你有本事放我下来,和我好好打一场,趁人不备算什么好汉?”欧阳彤“哦”一声,缩着肩膀,捏着嗓子,尖叫道:“哦,我好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