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劳烦杜大人带我与阿弟相见。”江临恨不得化身母夜叉,叉腰瞪眼地威慑杜兴国。
齐朗川接过话来,“江小姐不是想念清平公主吗?不如先去见她,给她一个惊喜。”他见江临望过来,先回以一个挑眉,再含沙射影道:“还是江小姐与阿齐相处日久情深,先见阿弟?”江临悠悠笑道:“我们是亲姐弟,就如六王爷与小世子一般,同样情深。”
杜兴国不知两人在打何哑谜,看两人倒皆有趣味,可眼下显然不是谈情说爱时候,还是及早解决麻烦的好。他高喊一声杜如松,杜如松连忙点头哈腰地恭立在侧,杜兴国瞪他一眼,叫他去请他母亲带江临去见清平公主。杜如松应了,齐朗川又喊住他,殷殷嘱咐道:“江小姐身娇体弱,劳烦夫人多派几人贴身伺候。”
江临估计齐朗川一是怕她跑了,二是想看看她是否说谎,所以派人跟着她,但她又不是个死的,阿月也不是个傻的,他派去的人能看得住才怪。不过,江临还是表示,“多谢六王爷体贴。”
齐朗川爽声笑道:“不客气,清平公主与我五哥有婚约,你我也算是一家人,这样谢来谢去多生分。”
杜如松隐约觉得两人在打机锋,但又不知其中玄妙,更不敢贸然张嘴,跺到鹩哥那边,撮尖了嘴逗它讲话。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你母亲!”杜兴国和所有恨铁不成钢的父亲一样,在外人面前,对儿子的玩物丧志总要狠狠说上几句、瞪上几眼,好似这样便能遮掩自己教子无方的真相一般。
杜如松“哎”了一声,将鹩哥连着笼子从廊上摘下,抱着走了。
杜兴国见齐朗川面有异色,赔笑道:“那只鹩哥是贱内心爱之物,小儿每日亲自喂食,生怕饿着,此刻怕是想给他母亲带去。”
江临道:“杜大人好福气,令郎如此孝顺。话说回来,我们北朝的男儿女子就是懂礼数,家父常教育我们兄弟姐妹,要相亲相爱、互帮护扶。”
“江侍郎不愧礼部侍郎,将两位女儿,哦,还有公子都教育得这样优秀,难怪清平公主从一众闺秀中脱颖而出,听闻当时参选的闺秀有近百人,清平公主德言容功皆居众人之首,诗灵书逸画仙,号称三绝。”杜兴国白胖的脸上流露几分向往之色。不知何时起,上京也学了南国宋城品评风气,他原以为清平公主风评乃是是皇家吹嘘,让南国不小看她,可见了真人才觉得不够。只是可惜,这清平公主的妹妹,未免有些平淡。
江临被人当面称赞,心里十分受用,看着杜兴国的隆起的肥肚子都顺眼了些,然而怡然之情还未多久,齐朗川又开始煞风景,对着杜兴国道:“江小姐与清平公主当真姐妹情深,姐姐被称赞,妹妹高兴得嘴都要合不拢了。”
江临眼角朝齐朗川瞟了一下,掩口轻笑道:“是啊,姐姐如此优秀,我与有荣焉。”正说着,耳中传入细碎的脚步声,她抬头往廊头一瞧,就见杜荣松搀扶一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身后两排老妈子、小丫头,一个个的面容严峻,尤其是紧跟在杜夫人身后的两位,脸跟被铁板拍过似的,无一丝表情,身材也是笔杆条直,脚步更是稳健,毫无侍女的柔气。
杜兴国分别做了介绍,江临乖巧地向杜夫人问好,随后对道:“六王爷,小女先告辞了。”齐朗川道:“慢走。”江临目光晶亮,冲他盈盈一笑,款步走到杜夫人身旁,要她带她去见姐姐。
此暮色四合,更显深深庭院,秋意无限。安阳府靠近南方,空气湿润,这个时节寒意不浓。江临瞧着走廊两侧,在月光和灯光下染着黄晕的葱郁植物,间或夹杂着一两朵红花,不由喜爱非常,若不是要保持大家闺秀的气度,倒真想把那花摘下来簪在耳边。
和颐皇后的游记里,嘉和城四季如春,满眼皆绿,四处飘香,水光云影中男男女女软语和唱,轻橹兰舟荡悠悠地似永不到岸。
江临不禁微微一笑,心静许多,她将耳边的头发挽到耳后,正见眼前几株秀木,树姿飘逸,碧枝绿叶间一簇簇的金黄、银白,经过时,一轮清浅的香气。江临不由多看了两眼,杜夫人见了,道:“那是桂树,从宋城移来,大概是不宜水土,开得不好。”
江临自然知晓是桂树,不过陶醉在如斯美景,哪里还管杜夫人暗指她没见识。凤栖阁的桂树也很高大,却仍不及这里,想是有专人搭理原因。江临不由遥想江南宋城,那里的桂树应如前人所言“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吧。
江临朝杜夫人微微一笑,跟着她绕过几条回廊,穿过湖中木栈,半湖的绿色莲叶片片挨着,长茎头顶碗大的莲蓬,孔洞大多闭合,偶有开口。尚未落却的红花,在风吹雨淋下,早已不复昔日风采,蔫头耷脑低下头羞于见人,风过处,湖水一圈圈荡去,像是怕摇碎了谁的心事似的,轻轻的、柔柔的。江临想起往年夏日,她总拉着阿月在夜晚去后园池塘偷采莲花,阿月拿来做莲花糯米糕,最艳丽的则拿来做胭脂。
江临想得入迷,冷不防耳边想起杜夫人声音,她道:“江小姐,清平公主就住在前面。”杜夫人指着湖对岸几间掩映在瘦竹丛里的小房,江临“嗯”一声,“姐姐是个雅人,喜竹怜荷爱泛舟,只可惜上京竹木稀稀萧索,荷也开不得几日,如今她住在这儿,定是心悦极了,怕是都不想走了呢。”
杜夫人脸色微变,道:“江小姐说笑了,我们小小安阳,起是上京能比的。再者,宋城据说是个人间最富贵繁华地,清平公主定会喜爱的。”
江临拉拉衣摆,摸摸头发,浅笑道:“是啊,她肯定会的。”两人说着,已到湖边。府兵核验了通行令,两人走到门口,杜夫人侍女冲驻守的北朝将士道:“劳烦大人前去同传,公主的······”
江临按住杜夫人手臂,跃身向前,用上京口音道:“阿临,这位大人,劳烦禀告,公主的阿临来看她了。”
那人和同伴示意后打开小门进去,江临冲满面狐疑的杜夫人笑笑,便去打量门上对联,上联是“念念不离心,要念而无念,无念而念,始算得打成一片”,下联是“观事观物,观天观地观日观月,观上观下,观他人总是有高有低”,江临默默念着,正抬头去看横批,大门“执拗”一声打开,侍卫满脸疑光,对江临说公主有请。
江临道了谢,望着在面前缓缓打开的大门,胸中躁动难安。她深吸一口气,拎着裙摆,抬腿跨过门槛,杜夫人与十几名侍从跟在后面。侍卫带她们走到二门口,早有一人等候在那里。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模样极为周正,浓眉大眼、高鼻红唇,一身鹅黄流苏裙,一见江临,凄楚哀婉地跪了下来。
江临道:“起来,带我去见她。”
小丫头抽抽泣泣的,压着膝头起来,见杜夫人身后的十几个人,擦了擦眼泪,面孔严肃,干脆地道:“夫人请留步,公主尚未痊愈,精神不佳,说免了请安,要······”小丫头瞧向江临,江临比了个手势,她飞速地接上前言,“二小姐一人进去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