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正哭诉起劲,冷不防地被推了一把,吓了一跳,泪珠挂在黑丛丛的眼睫上,更为她伤痕累累的面容增加几分楚楚可怜。
另一位穿着藕荷色百褶裙的大嫂“哎呀”一声,对阿齐道:“你这孩子怎这般对你娘,她一个寡妇拉扯你长大,你竟敢打她,简直是忤逆不孝,送到官府要挨板子的呦!”
一人出声,万人跟和,有好事者甚至上前来拉他。阿齐脑中嗡嗡直响,睁着圆溜溜的一双眼,握紧了拳头瞪着她。
江临朝众人深深一拜,“各位父老乡亲,我孩儿平日很听话,对我也格外孝顺,因不愿我再因他受累,还曾跳河寻死。刚刚这般,怕是故意为之,好以忤逆不孝之罪入狱,大哥大嫂们不要再怪他了,都快我做娘的没本事,才累得孩儿如此。哎呦,我苦命的儿······”江临扑倒阿齐身上,搂着他的脖颈放声大叫。她感到阿齐在竭力地和她保持距离,越发来劲,紧紧地箍着他脖子。
长方脸大嫂听了,抬起袖子擦擦眼角,从包里掏出二十文钱塞到江临手里,“好妹子,快别哭了。你读书识字的,哪能去给人当奴作婢,快去寻你兄长吧。大家伙别愣着,多少给她一些。”
另一位也掏出十文钱给江临,附和道:“是啊,多可怜啊。”她对着围观诸人道,“各位乡亲,大家多少给些,看这瘦的一阵风都能刮倒,多可怜。”
众人见了,十文八文地递过来。江临没想到要钱会这么容易,越发卖力地表演,一面掩面假哭一面给大家道谢,说什么找到兄长后要给大家供奉长生牌位,来世也要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报答。
人群渐渐散去,两位大嫂安慰她为了儿子也要忍耐活下去,江临心虚,又见她二人情真意切,倒是生出几分真情,对大嫂再三感谢,并记了她二人姓名,表示来日一定千百倍酬谢。
长脸大嫂道:“快别客气,哎,孩子,你怎么走了。”
江临顺着大嫂声音看去,就见阿齐杵着木棍朝东走去,尽管左腿不便,脚步一瘸一拐,可依旧步履生风,一看就特别生气。江临朝两位大嫂道谢,兜着二百多文钱去追阿齐。
“阿齐,站住!”江临喊,“阿齐,死小子,你发什么脾气!我们有银子了。”
“我发什么脾气,不是说好了去做工?而你呢?利用人家的同情心去骗人,不但不以为耻反以为傲,洋洋自得的样子恶心至极!无耻至极!卑鄙至极!”阿齐个子不高,气势倒很足,他见江临往前走一步,便后退两步,好似离得近了,便会沾染她身上的肮脏一般。
江临早知道阿齐会不高兴,可她最初只想博取同情问问路,顺带打听下这里风土人情,想一想生财之道,哪知这里人如此善心,竟然就给了她银子,人家一片好心,她总不好辜负。况且,她没打算白拿,日后生活好转,定要加倍还他们,可阿齐就只看眼前事,听都不听她解释,便甩脸色、还羞辱她,当真可恶。江临心头火起,指着阿齐吼道:“我是对宋姐姐有承诺,对你有亏欠才和你一路同行,可你一而再再而三横挑鼻子竖挑眼,既然如此,我废话也不多说,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爱去做工便去做吧!”
江临将文钱塞在怀里,把阿齐的外衫扔向他脑袋,转身便走。她先去街边吃了两碗大馄饨,肚滚溜圆地往客栈走,谁知,竟看到了那个马车夫,她急匆匆找地儿躲避,不想那马车夫却扬着鞭子朝她奔来。江临拔腿边跑,吃了太多肚子涨得很,馄饨气直往外涌,她摁着肚子往人群密集处跑去,那马车夫却在后面喊了起来,“夫人,等等,等等哦。你儿子在找你呢。”
江临脚步慢了下来,可心里还存几分疑虑,这时,马车夫赶到她身边,下了车,擦了一把头顶的汗,气喘连天,“你们母子哦,怎么真当我是小贼,见了我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你要做什么?”江临壮着胆子问,她指指周围,道,“这里都是人,你若是想杀人行凶,肯定是不能够的。小心我把你告到官府去。”
马车夫黑黝黝的脸,皱得犹如秋日脱水的黄瓜,哭笑不得地道:“夫人,我是安分做点儿小买卖,倒把我说成是强盗一般。哎呀,我真不是坏人,你二人怎么就下车了?到孙家庄村口我喊你二人吃饭才发现人没了,急死我了,我以为你二人摔下去赶紧返回去找,连个人影都没有。”马车夫撩起衣摆扇风,“我又看着草痕,估摸你们母子走的方向,终于追上来了。”
江临眯眼将马车夫上上下下打量,心里信了几分,却又问道:“那我问你,我们要去南边,你往西走是何意?”
“夫人,那是条近路,绕过一座山便好了。”马车夫擦了擦额头的汗,面露无奈。江临心道不是我想的,是阿齐那个贼心眼颇多的死小子想的,她是被骗者。她瞧着马车夫脖子里都是汗,想必他这一路追来辛苦,赶紧摆出笑脸,诚恳地道:“对不住啊,大哥,实在是我们孤儿寡母的,也没个见识,一见方向不对,以为你见财起意呢,因而跳车跑了。”
“不妨事不妨事,也怪我没有事先知会您。”马车夫憨厚地道。江临更加不好意思,从怀里掏出二十文钱,递给马车夫,“大哥,您买些茶水喝,实在对不住您了。”
“夫人可使不得,我劳碌命,受不了这额外之财。”马车夫推让,“再说您带着一个孩子,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还是留着吧。”
江临心里越发觉得歉意,忽地,她脑中亮光一闪,眼睛朝车上打量,却没发现包袱,便问:“大哥,我那包袱呢?”马车夫道:“给您儿子啦,我刚碰到了他,他说你去买吃食,让他等着。”
江临心想好你个兔崽子,口口声声说我说谎无耻,你不是一样骗人,八成是见了银子要独吞!哼,想得美,老娘一定找到你。她急问道:“大哥,我让他在客栈等我,可我回去后并没见他,不知他是不是等得心急,出来找我了。大哥,您在哪里看到他的?”
车夫信以为真,手朝南指去:“就在枫林街,不远,不如我载您去。”
“不用不用,已经劳烦大哥颇多,天色也不晚了,您快些回家吧。”江临上前几步,将手里的二十文前放在车凳上,朝马车夫挥挥手,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