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彤见她面色惨白,话都说不出来,才知是过分了,搔搔头皮道:“哎,你这体格不行啊,太弱了。我小时候常这样陪我师妹玩,她每次都可高兴了。”
江临慢慢地顺过气,一口唾沫朝欧阳彤啐去,“王八蛋,老娘早晚有一天要把你打趴下,哼,你等着瞧。”
风飘絮与流霜扶着江临回到家,妙娘听到动静跑出来,见江临蔫头耷脑的,小声问流霜,“我都听决明说了,这是怎么了?没成功,阿齐回来脸拉得老长,去隔壁待着就没回来。”
流霜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讲,将江临扶回房间后,才出来和她说清楚。妙娘听了,朝流霜努嘴道:“活该,谁让你们不告诉我们的,别说阿齐了,我和凝雪也生气。”流霜笑道:“好了,我的小姑奶奶,你就别折腾了,等你生辰时,我做件好衣裳给你。”妙娘当即转怒为喜,高兴地去厨房帮凝雪收拾饭菜去了。
饭菜上桌,江临特意让决明上座,又夹了个大鸡腿给他,看着他脸颊的擦伤,道:“不碍事吧?”决明比划着,笑眯眯地道:“不碍事,破了层皮,幸好我动作快,赶紧跑了,不然那六个大汉非得把我骨头拆了不可。”妙娘举筷子照决明脑袋打了一下,撇撇嘴道:“坏小孩,都不和姐姐说清楚,害得我一见你满脸血,吓都吓死了。你们也真是的,既然要做戏,就大家一起演,剩我们几个不知道的,得多着急。”
江临咀嚼的动作放缓,想起阿齐方才表情,心道这小子不会也在气这个吧?真是的,气就气,干嘛不吃饭?她捡了碗肉菜,拿了两个馒头,让众人先吃,自己去了隔壁。
隔壁是给脂粉娘住的屋子,正房三间已收拾干净,江临走进堂屋,见东屋关着门,走过去敲了两下,没人应声,便直接推开,进门一瞧,阿齐背对外,干楞楞地躺在床上。
江临把饭放下,故意弄出脚步声,“哎呀,哎呀,我肩膀被欧阳彤打得好痛,哎呦,肚子也痛。”她抻着脖子盯着阿齐,可他却纹丝不动,江临心里嘀咕气性怎么这么大,一边坐到床边,身子前探,手搭在阿齐肩上,柔弱可怜地道:“阿齐,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下次有事绝对告诉你好不好?”
阿齐反手推开江临,江临见他有表示,估计他火气消了,便又不正经起来,强词夺理地道:“我不告诉你是怕你说我坑蒙拐骗,你也知道你······额。”江临被阿齐的眼神吓到了,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阿齐坐起,委屈、伤心与指责在他琉璃球般的眼珠上涂抹了一层悲哀,他定定看着江临,看着这个熟悉并早已视若亲人的人,可一想到她有了更亲近的人,将自己排除在信任之外,酸涩汩汩从心口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流淌到四肢百骸。阿齐闭了下眼睛,问道:“你不信任我,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遵守什么约定了。”
江临满头雾水,她只不过做了一件为大家好的事情,担心阿齐会不同意,所以没提前告诉他,他怎么就气成这样。之前,她更过分的事情都做了,也没见他如此啊。江临刚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又想像以往那般打阿齐两下,可拳头刚举起来,她就愣住了。
阿齐哭了。
说是哭也许并不准确,他并没有流下泪来。可是,他通红的眼角,颤抖的双肩,以及难以抑制的哽咽,却比真真实实流下的泪水更让江临难受。
江临慌张地拉住阿齐胳膊,“阿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在江临眼中,阿齐坚强、冷静,虽偶尔闹个脾气,可绝对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伤心,更别提落泪了,她觉得他一定是遇到其他事儿了。“阿齐,你告诉我,我帮你······”
阿齐低着头,极缓极慢地摇了摇,“我想去宋城。”江临咬下唇角,讷讷道:“现在吗?可是还没到一个月呢,还有几日,你再等我几日。”
阿齐心如死灰,他悲凉地嘲讽着自己:你看,在她心中,你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你比不上她的朋友,更比不上她的梦想,她不会为你停留片刻,你只不过是她,只不过是她有着微末血缘关系的远亲,算不上什么。
“阿齐?你先冷静冷静嘛。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商量的。”江临见阿齐如此伤痛,人也慌了起来,“那个,我答应过宋清,会带你去宋城,我一定会做到的,给我一天时间,我安排好,后天我们出发好不好?”
不用了,等了你明日,你还会说后日。等了后日,你还会有其他理由来搪塞我。日复一日,何时是头。阿齐深深地吸一口气,对着江临担忧的眼睛,道:“好,我等你。”
江临耸耸肩膀,可心下却不轻松,晚上回房休息,闭上眼睛就是阿齐那双流泪的眼睛,胸口闷闷的。她坐起身,打开床帐,窗外月华如水,透过窗户铺在地上,婆娑疏影在那方框内,宛如一幅清淡水墨画。江临回头,见风飘絮和妙娘睡得香甜,慢慢掀开被子,穿上鞋下地。她将窗子打开一道缝,清寒水汽扑面而来,她深深吸一口,顿觉沁入心脾。
明日把事情交代清楚,后日和阿齐一起走吧。哪怕他再不愿,可她在这里暴露了过多信息,袁二白又将对杜兴国出手,她若留下,难免会将父亲和江氏,乃至继母王家牵扯其中,那样无论是胜是败,父亲多年的清修中立都将毁于一旦。
江临胳膊搭在窗棂上,抬头看着银白圆月,慢慢和上手,喃喃几句祈福之语,才回去睡觉。
江临起来时头昏昏沉沉的,风飘絮听到她打喷嚏,连忙起来询问,江临按着额角,枕着手臂,复又躺下,瞧着风飘絮忙碌背影,心想不知生病这个借口,能否劝说阿齐晚几日走呢?
正想着,有人敲响了门,流霜的声音传了进来,“江临,江临你起来了吗?”风飘絮打开门,手指竖在唇边,压低声音道:“妙娘还在睡,小声些。”
“有急事。”流霜几步冲到床边,将手上纸递给江临,道:“江临,阿齐走了。”
什么?江临只觉脑中轰隆隆一声,紧接着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听到风飘絮和流霜喊她。她睁开眼,拿过流霜手上纸张,就见上面写道:过往承诺,至此终结。山高水远,万望珍重。
江临一把将纸拍在床上,不了正拍在妙娘肚子上,妙娘“哎呦”一声起来,“干什么啊?大清早的,怎么还打人呢。”她揉揉眼,见三人面容冷峻,小声嘀咕道,“这是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流霜悄悄摆手,妙娘吐了下舌头,就听流霜道:“江临,你不要急,我们雇辆马车去追他。”江临回想昨日与阿齐谈话,还是不得其解,她掀开被子跳下床,经受一晚辗转反侧蹂躏的发髻坠在脖颈,随着她的大步发丝缕缕散开,她随手将簪子拔掉,道:“我去找欧阳彤,肯定是他和阿齐讲了什么。”
“别去了,欧阳彤,也走了。”流霜道,目光不由飘向风飘絮,风飘絮眉头一暗,道:“你看我做什么?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她走到江临身边,“江临,你若想走,便走吧。现在雇辆马车,或许还能追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