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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当仙尊要躲人

禾火火记不清了。

九楚端着碗饭坐到她身旁,问:“在想什么?”

她盯着地板出神:“真是奇了,明明都记得,又都忘了。”

“法术又松了?”

“嗯。”

“让我看看。”

九楚贴近了些,检查一遍她脑子里的封印,确认道:“是松动了,我再给你补上。”

“不用了,”禾火火捂住脑门,“虽然记得了,但没什么感觉,就像是以前那些事,我已经不在乎了。”

九楚不太放心:“就这么放着?”

“就这么放着,”禾火火说,“不过,你有没有那种只会封掉情感的法术,给我用一个,让我能一直保持这样。”

保持这样,未尝不是件幸事。

就装作那些事已经过去,她真的放下了,只当是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

波折的身世,黑暗的森林,恬静的村落。一口棺材放在堂内,里面的人已经安息,外面的人继续生活。

这样也挺好的,人总有一死,总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中。活着的人是要往前看的。

她的父亲母亲已过世百年,早已身归泥土,滋养万物。

那位名叫花阳的大夫,度过了安稳幸福的一生,这是好事,不该沉痛。

禾火火最近,没有在想阿爹阿娘了,却总是想到花阳。

从前他总是笑得很好看,给青木讲各种故事,哄她早点睡觉。虽常说着要“悬壶济世”,实际上却是个医术不精的愣头青。

“多喝热水。”

他笑吟吟地给病人开方,热水是青木听得最多的方子。

“你这庸医。”

青木评价道。

花阳却不以为意:“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好,多喝热水延年益寿,百利无一害也。”

在那个医疗技术匮乏的年代,有一个长得好看的医生,天天带着村里大妈跳广场舞,跟姑娘们煞有其事地说:“多喝热水,能生儿子。”这倒也未尝不是在做好事。

青木在一旁提醒:“你有没有觉得,她们不是想生儿子,是想跟你生儿子。”

花阳狠狠敲她的脑袋:“女孩子家家,不可胡言乱语。”

花阳捡到青木的时候,尚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那时起便背着她一同云游,到她的腿脚都恢复了,也还是常背着她走。

十年过去,如今花阳已年到二八,仍未婚娶。

有一天,青木瞧着这个风姿绰约的大龄未婚男青年,突然福至心灵:“花阳,你是不是想娶我?”

花阳被一口热水呛住,咳嗽半天。

他平复下来,同她交心道:“你也知道,我身子不好,这辈子本不打算祸害姑娘。可巧碰见了你,不用担心连累你。”

他顿了顿,仿佛有些紧张羞涩:“倘若……倘若你愿意,我是喜欢的。”

话音刚落,青木已经扑进他怀里,叫道:“愿意!我愿意!我一辈子想跟你在一起!”

花阳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他下面还有个妹妹,妹妹身体健康,瞧着是能长命百岁的样子。这病只给了花阳,大概是某种使防御系统孱弱的遗传病,那时候也没人治得了,只当是种命数,短命罢了。

“我从小就怕死,听说自己活不长,总担心着哪天睡着了,到第二天世上就没我这号人了。所以去学了医,都是点皮毛,主要研究的还是怎么能活得更长些。”

花阳说这话时,正坐在自己家里的板凳上。家中父母早已亡故,还有一个叫小雪的妹妹,正兴奋地打量未来嫂子。

青木被她看得不自在,就主动跟她聊天,女孩子的话匣子一打开便关不上。不多时,小雪就拉着她去村里各处认识小伙伴了。

转了一大圈,回来时两人都又饿又累,花阳已煮好了饭。农家上空升起袅袅的炊烟,青木端着碗坐在门前,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日子仿佛一眼望到头,温暖又安心。

小雪依偎在她身边,十三岁少女软软的身子,像棉花糖那样惹人怜爱。青木忍不住揉了揉她,就像阿娘曾经揉她一样,逗得小雪笑起来。

花阳用筷子一个一个敲她们的脑袋,要她们好好吃饭。青木反手一掌,打到他胸前,没敢用力。他却顺势拉住她的手,倒在她怀里。

“哥真不害臊。”

小雪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收拾了他们的碗筷,进屋清洗去了。

青木追到屋里,夺过她手上的活计,朝花阳可怜兮兮地眨眼睛。花阳笑着走过来,接下洗碗的工作。门外传来两个姑娘的闲聊,夹杂着笑声,像脆铃铛般。

……

后来。

后来……

花阳活到四十岁,也算是寿终正寝。

“可是,我是怎么跑到树林里了?”

禾火火记不清了。

倒不如说,她其实记得,只是没有了情感,她不知道怎么分辨那些重要的事了。

比如是她亲手把一碗又一碗中药渣灌进花阳嘴里。

比如她撕扯着他的衣领说:“是你说的,不会丢下我。”

比如她穿着血红色的嫁衣,旁边放着一架棺材,抬头能看见祠堂的顶梁,高高的,比当年的坟包宽敞多了。

比如她看到小雪站在门外,亲手挂上了门锁,她听见自己说:“我恨你。”

那小姑娘流下泪来:“我也恨你。”

再多的事,她不记得了。

她忘了他们是怎么爱上,又怎么恨上。

也忘了那天晚上,她狂奔在森林里,后面有谁在追。

有人追吗?

她不记得了。

也不需要再记得了。

她身边有九楚,这样很好,很安心。

往事都已随风去,如今两个姑娘相依相伴,鲜少忧愁。每日云游四方,插诨打科,日子过得当真神仙一般。

那天,正是腊月初八,街上热闹非凡。九楚端着饭碗出了门,前脚还没跨过门框,后脚又跨了回来,风风火火地溜进里屋,往门后躲。

“嘘!”

她朝禾火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门外已传来叫声:“有人吗?”

是一个男人。

“是你相好?”禾火火有些兴奋,好奇地直起身子就要往前厅去。

“你现在去了,这活儿可就交给你了。”九楚恶狠狠地威胁。

“什么活?”

“帮他找老婆。”

禾火火不解:“这是你的分内工作啊,你躲什么?”

“他不一样。”

“他是你老相好?”

“他是个麻烦精!”

九楚突然灵光一闪,把禾火火推了出去,说:“今天起你就是姻缘殿掌柜了,我把衣钵传递于你,以后你来接管相亲工作。”

这……会不会太草率了?

九楚“砰”地关上门,把传人关在了外面。

“加油!用法之前都教过了,你可以的!”

究竟是个什么人,能把九楚逼得如此慌不择路?

禾火火穿过走廊,绕到前厅,看见那位罪魁祸首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倒也不像是个什么流氓头子啊。

还没等禾火火开口,那人已一跃而起,扑到禾火火面前,转眼间已双膝跪地,满脸泪如雨下:“仙尊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媳妇跑不见了啊,呜呜呜为我做主啊……”

禾火火吓得不轻,连忙将他扶起:“我不是仙尊,我是替仙尊干活的。你有什么困难,你慢点说,我们这里都能解决。”

如今想来,这位哭着喊着找媳妇的年轻人,媳妇至今没找到,却给三银送了个媳妇过去。

说好的帮晚秦安解决困难,从古代解决到现代,解决着解决着自己记忆没了,人也不见了。

后来,每当晚秦安思念媳妇,夜不成寐之时,总是回想起当年,他跟着两个女人到处跑的光景,不禁陷入深深的沉思。

——该不会,当年,我是遇见诈骗团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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