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春暖花开,暖阳普照着南方大地。天空还有北归的燕雀从空中划过。
清早,家住罗家村的李老汉正要出门做活,一开门却把自己吓一跳。
门边上正倚靠着一位落魄的俊郎青年。他一脸疲态,脸上不仅有污迹,还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色也是煞白,嘴唇更是干裂得不成样子。眼睛里全是血丝,一眼迷离。身穿一条粗布衣裳,胸口处有块地方似乎还有血痕。虽然梳有发髻,可依旧有不少碎发落在额头旁。更是显出了一副破落样子,估摸年纪20有七八了,虽是如此可依旧遮掩不住青年俊郎的样貌。他似乎是强撑着到此处。
看到此景,董老汉自是以为逃难的难民。
未等老汉开口,青年扯着干裂的唇声音嘶哑:“老伯,可否讨杯水喝?”
李老汉见男子如此状态,便立马放下抗在肩上的锄头去扶住男子,边说到:“好好好,快请进”
男子强撑到此,见李老汉伸手搀扶也不便推辞,在看这老汉头上已是头发斑白,故不敢将一身重量压在他身上,强撑着身子往院子走。
老汉一边扶着男子到院子的四方桌边坐下,一边冲屋里喊到:“香凝,快给这位客人道杯水出来。”
随即屋里便传来女儿家的声音,回到:“好嘞,爹爹,可是什么人?”
随后又听到屋里女儿家走动的声响,又听得倒水声。
太阳初升没多久,照在院子里,暖洋洋的,甚是舒服。男子刚坐下,便抬头看了看太阳,已是许久未见过如此蔚蓝明亮的天空了,似是被水洗过一般。他将一只手放在桌上撑着自己,若不是还有点意志力只怕自己已经倒下去。
李老汉随即在他身旁坐下,正要开口却见屋里的人儿端着一碗水轻盈盈的走了出来。
女儿一身粉色粗布装,腰间围着一条淡蓝色粗布围裙。头发辫着辫子捶在胸口前。肤色白嫩不像农家女孩,看这样子似乎有十五六了。
男子看着眼前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女孩,突然泪流满面,不知是因为眼中本就充满血丝的原因,还是身体缺水的缘故,男子眼中竟然开始模糊,慢慢的淌出血泪,扯着嘶哑的声音默默念出一个名字:“陌雨?”
泪水模糊了双眼,听着自己叫出的这两个字,男子似乎都有点不相信,隔了多年竟然还能再见?这个名字也是多年未在提起,可不提不代表忘记。心中某块荒芜的,本已长满草的地方慢慢暴露开来,似乎有人正在扯着这些草,这么用力这么痛。
心头一口气没提的起来,喉咙一阵腥甜之后突的吐出一口鲜血来。男子也就此时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身子重重的往前倒了下去。
此生还能再见你一面,我已无憾了。
梦里,男子正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是周边一片漆黑。
听得远处,一对男女正在谈笑,望过去就在前方不远之处,有一座朱红色阁楼上亮着灯,一男一女正坐在亭子边上举杯畅饮。
楼下腊梅映雪,更是显得红红火火的。
忽然周身的阁楼都挂起了彩灯,楼层之间皆是女子与孩童的嬉笑声。正是过年该有的气氛,而这座府邸,正是自己曾经在西北边境的元帅府。而那楼上的男子不是别人,正式曾经的自己…
突地一阵天旋地转,只见周身皆是白白皑雪,然而低头一看,雪地上竟有一滴滴鲜红的血,仿佛一瓣瓣凋落的红梅花瓣…
而顺着那一路的鲜红望去,一片皑皑的白雪中央,一滩深红色的血泊极为耀眼,刺得人眼睛生疼。而血泊中,坐着一对玉人。少年抱着怀中的少女,面上悲痛欲绝,眼角上两串血泪落在风雪里,飘落至身后…
而怀中的少女,面色虽早已苍白如雪,可眉如远黛,双眼轻嗑,宛如只是睡着了。鼻峰高挺,却又小巧玲珑,精致无比。薄如蝉翼的双唇边滴着一滴鲜红妖艳的血滴。此时双唇苍白如血,那挂在唇边的血色却仿佛是被吸出来的。眉眼之间,女子少有的英气未减分毫,本就较好的面容上,在添了这几分英气,当真是配得上国色天香一说了。只是她颈间一道血痕,极为刺眼…
看到这,男子心中多年的伤口,再次被撕开,疼痛得让他再也收不住,开口,就是一声沉痛的大喊…
有痛苦,有恨意,有绝望,还有那沉沉的爱恋……和不舍……
随着一声大喊,男子转醒,身上早已大汗淋漓…
睁开眼睛时,窗外的阳光格外的刺眼,男子又缓缓把眼睛闭上,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感受着身上每一处肌肤,唯有右边胸膛和背部有些撕扯般的疼痛外,其他也都只是些轻微的皮肉伤和酸痛感罢了。
静静的放下心来,又睁开眼适应着屋内的光线。抬眼看了看窗外,看到院子的土墙和院子里的四角桌。还有院子里晒了许多的茶叶,还有少许的草药和干菜。
想来这是一户茶农了。看到着,男子才想起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处的。微微转动头部,打量这间屋子。
屋子也是土墙垒成,屋顶是一片片青色的瓦片,有些年头了,有几个地方已经有轻微的破损,还有一个地方似乎坏得比较严重,因为那里的几片青瓦,是新添的。屋内床边放着个简陋的梳妆台,上布置着一些简单的女儿家的胭脂水粉等物品,似乎许久没有人动过了,蒙了一层薄薄的的细灰。屋子里的角落上,放着一件红木的衣柜和一个红色木箱。正对门的地方放着一张四角桌,桌上放着一个青花茶壶和四个杯盏。可在门边上却挂着男人的一件外衣以及防雨用的斗篷和草帽。
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被子和头下的枕头,已有些许年头了。可依旧洗的干干净净,似乎还能够闻到太阳的味道。
这应该是那老伯的房间。
正在思索着,就听到屋外有人走动的声音,脚步急急,正是超这里走来。
男子静了静心,想起方才做得梦。他似乎是做了好多个梦,又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沉沉的睡过了。自己应该睡了很久吧。
又想起方才使自己惊醒起来的梦,不仅心中又是一痛。继而又想起,那日见到那女孩时自己的失态只怕会吓到她了吧。
那日自己的神志已是属于溃散的边缘,而那日忽然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如何叫他不激动。
今日醒来,想起那一幕心中只觉得自己可笑。她已离世多年,如今正葬在那西北边境的腊梅之下,那些腊梅还是自己亲手移栽的。此时棺椁之中,只怕早已化作一抔黄土了吧。
男子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了一声。而那日见到的女孩明明才十五六的样子。若是她还在世,此时也该是二十有三了吧,也该是成熟女子的模样了。
男子用手撑在床上,想将身子撑起来。一时间背上的刀伤和胸口的箭伤顿时传来一顿撕裂般的疼痛,额头上瞬间沁出一阵细汗。脸色又变得煞白起来,咬着唇,吃力的坐了起来。只是背上似乎结痂了的伤口又裂开了,有血流出来,瞬间染红了身上的白色粗布里衣。
灶房里正在做饭的少女已掏好米,正要起锅烧饭了。听到房中的人忽然大喊,便急忙忙赶了过去。心里着急,正不知他怎么样了,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大夫都说不行了,却没想到昨晚半夜,烧竟慢慢褪去。
女孩将手放在腰前的围裙上擦了擦,赶紧走出了灶房。
男子已坐在了床缘边上,听得门外的动静。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正襟危坐,一面盯着门看。
女子一推开门,便看到了正坐在床边上的男子。此时再看这男子,果然是英俊不凡,五官立体,脸型虽是消瘦,但剑眉星目,鼻峰直挺,唇瓣薄如那玫瑰花瓣,只是现在看不出任何的血色,还是有些干裂,但比初见时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一张脸上写满了风霜,让少女看了更是心疼不已。
看到坐在床边上的人也在看自己,才发现自己刚才盯着他看的失态。慌忙间赶紧底下头,手不自觉的拽着自己的围裙边角。心里一时间小鹿乱撞得厉害,脸上也浮起了两朵绯云。嘴里小声嘟囔的咬出几个字:“你醒了?”
刚才还不知如何面对这幅容貌的男子,心里突然轻叹一口气。轻轻的笑了笑,不仅想起当年与那女子相见时的场景。
见男子久久不回话,女孩又抬头看了看男子。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似乎出神了。女孩有些疑惑,看到他脸色苍白,额头还有汗珠就知道他是强撑着坐在这里的。
女孩赶紧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刚才的害羞因为担心一扫而光。发现他的体温正常才放下心来。又问了句:刚才听得你在屋里大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子摇摇头,道:“无防,做了个噩梦…”
男子依旧直视着她,这张脸虽然像,但身上的气息以及她脸上的一颦一笑一点都不像,更是少了几分眉宇间的英气。听得她关心自己,又问道:“我睡了几天?”
女子又是害羞的低着头答道:“今是第四天了。”
男子点点头,继而说道:“我想出去晒晒太阳,睡了这么许久,身上很是酸痛。”一边说着一边吃力的站了起来。
女孩赶紧上前,扶着他右手。
男子低下头看着这个娇羞的女子,却也不忍推开她。两人就此慢慢的移步至庭院里坐下。
女子转身进屋给他到了一杯水。
男子坐在桌前这才慢慢的打量着这个院子。刚才还以为自己的心会忍不住,会又要失态。竟不想自己竟能这么坦然。
抬头,望着高空中的太阳,心中突然慢慢的释然开来……仿佛如释重负……
是该放下了,毕竟已经是五年前的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