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常对于白苏玄的突然来访虽然有些吃惊,但还是在意料之中,这次依旧是别院。袭常难得在风亭里弹着一曲琵琶,倒叫白苏玄真的看见了那种一挥袖的风仪,没有女子的幽怨,只有男子的豪放和落落大方。
袭常弹的很认真,似乎没有看见白苏玄,白苏玄也是乖巧等着,没有丝毫急躁。众人都这般静静的,任由时光慢慢在一曲清冽的曲子中流动,追溯昔往,看尽前生。
琵琶历来清脆,或紧或徐的张力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纵然像白苏玄不懂音律的人也听得出这一曲的微妙。
琵琶声断,纤指落尘,白苏玄不禁抚掌而笑,“好,好曲。”
袭常起身、收琴,然后迎了过来,笑道:“让白小姐久等了。”
白苏玄缓缓摇头,微笑:“先生的琴艺果然卓绝,此曲听得让人生叹。看来我也不必将这‘谪灵’送来了。”
袭常笑容一瞬间凝住,“你说什么?谪灵?”
白苏玄笑而不语,莲步上前,便将包好的卷轴递给袭常,袭常小心的打开,如获至宝,展开之后快速一扫随即愣住,“此物你从何得来?”
白苏玄心里不禁有些疑惑,若此物为假,袭常哪里会这么快就判定而且神色激动,但若此物为真,迟夜又是从何得来?但她虽心里有惑,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道:“从何而来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交与先生手中不就行了?”
袭常眸光一闪,随即了然,沉声道:“你想要那批货?”
白苏玄笑了笑,“先生既然知晓,意下如何呢?”
袭常没有说话。
白苏玄又道:“先生尽可以考虑考虑,此物是真是假,我也不介意先生再去鉴定。”
“不用了,”这回袭常接的很快,“那货你现在就可以随我去拿。我这人虽然反复,但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向来是不吝啬的。”
白苏玄不料他突然这般爽快,眸中疑色一闪,就道:“且慢,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
“给我一张我以原价购买这批货物的收据,我要带回白家。”
“这有何难?”袭常弯了弯嘴角,就叫人拿来笔墨。
白苏玄不由微笑,看着他写好收据,再盖上自己的印章,心中算盘已定,既然谈判只有她与袭常和小女孩三人在场,那么这次省下来的钱,她正好收入私囊。既然白家不能给她她想要的,那么她就自己准备着,总会一天会用到的。
袭常收好琴谱,就带着白苏玄一起出了袭府别院。白家的人听话的等在门外,见到自家小姐和袭常一起出来,知道事情办的差不多了,都是松了一口气。
袭常淡淡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领着白苏玄一干人去了存货的仓库。
然后就是清查点算,装货运货了。一番忙碌,白苏玄终于带着白家的人成功压货从陇北前往陇西。
陇北陇西隔得并不是很远,一路上除了寒风烈烈有些冷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麻烦,但白苏玄还是怕纰漏,坚持连夜赶路,最后一脸憔悴,弄得白家众人都有些心疼了,对她的好感一下子增长。
其实人心都是肉长的,白苏玄如此,别人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白苏玄也深深知道这一点,所以排除她真的怕出纰漏这个原因外,此番作为她还是使了一定的苦肉计,因为这样,她纵然没有成功,回到白家后依然会有人替她说话。
一路沉思,不知不觉就到了陇西,天色才有些微亮。
吱吱呀呀的马车声伴着清冷的空气回荡在整个车队里。车队里的人的身体都已经极倦了,到了坚持的极限。这时候正是人们最容易松解的时候,也是最应该注意的时候。然而就在这时,马匹一声嘶鸣,一批埋伏的黑衣人杀了出来。
“保护小姐!”也不知是谁一声惊喊,白苏玄就觉得马车一晃,然后一道冷气直刺而来。
这批黑衣人竟然不是为了劫货,而是为了刺她!这是何时结下的仇怨,她为何不知?
白苏玄一个闪身避过,就见马车已经被人洞穿,车门被一把寒冷的剑撕开,一个黑衣人跳上马车看见她,再次一剑刺来!
难道她竟然要丧命于此?白苏玄猛然窒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剑刺来,避无可避。
死亡再一次离她如此近,这次她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好运。
然而就在她放弃希望的一瞬,“铛!”的一声,刺向她的那一剑被人踢飞,然后一个戏谑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欺负一个弱女子,可不是一个习武之人该做的。”
迟夜!又是迟夜!可是他不是说要回去了吗?怎么又会在这里出现?
白苏玄余惊未定,就听到迟夜对她低声道:“你在这里呆着,那些人我去解决!”
那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与白苏玄见面时的那种狠绝和嗜血,满身的杀气一瞬间溢出,让几个围上来的黑衣人都是一怔。
“不好,是妖夜公子。”
“那怎么办?”有人在低语。
“杀!”有人一身令下。不少人一起围了上来,迟夜几招制敌冷声道:“真的要杀吗?唐八可是去陇西叫人了。”
迟夜倒不是怕他一人打不过,而是不想在白苏玄面前杀人,他有些怕她看见失控的自己。
好在这一番恐吓,倒是有点作用,那几人一阵眼神交流,为首的一人便道:“撤!”
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这批训练有素的杀手究竟是谁派来的?迟夜不禁眸光一闪。
黑色如缠藤一般,突然蔓上又突然消失,就好像迟夜是一株毒物一般。白苏玄看着眼前的变故,所有疑惑都落在了迟夜身上。
“你究竟是谁?”
“妖夜公子。”迟夜听她问出,也不再忌讳。
妖夜公子,这是白苏玄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却已经明白第一次他受伤是拜谁所赐了。墨无昧,那个妖美的少年,怎么会和迟夜有仇有怨?
“你和墨无昧是什么关系?”突不及防,白苏玄问道。
迟夜看着她,眸色幽暗,也不知她知晓了什么,只是轻声道:“没有关系。”
“那他为什么要杀你?”
“那这群人为什么又要杀你?”迟夜反问。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迟夜跟着她回答。
白苏玄不由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便道:“你不是说要回去吗?为什么又跟着我?”
迟夜也在一瞬间放松警惕,微笑道:“我没有跟着你,只是恰好同路。”
“这同路也太巧合了吧,正好我危险的时候,你出来了。”白苏玄有些不信。
迟夜偏头一笑,转过头来却又是满脸正经,沉声道:“那……这算不算缘分?”
白苏玄张了张口正要回答,却听见唐八兴奋的声音远远传来,“哈哈哈!我、找、的、人、来、了!”
迟夜不由皱眉,白苏玄却是寻声望去,只见唐八的身后是福管家带着一队当地官兵跑了过来。迟夜不由叹了口气,“既然接应你的人已经来了,那我和唐八就先走了,你……好自为之。”
白苏玄转过头,对他懒懒一笑。
迟夜跳下马车,一个飞身就向唐八跑去,“我们走!”
唐八却道:“哎,等等!让我和美人打个招呼!”
“不用了。”迟夜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众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两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人。
白苏玄望着他们的方向却是笑了,唐八对她做了个鬼脸,就被迟夜拉远。而这时,福管家也跑了过来,看着她一脸担忧道:“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白苏玄收回深思又回到以往的一脸冷清,“你去看看自家兄弟有没有受伤的,这批货到了,也该让药监司的人来亲自鉴定了。”
“是,小姐!”福管家一见货物齐全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也是放下心来。之前听到小姐被劫的消息,他还当真吓了一跳,好在有人出手相救才化险为夷,只是刚刚那两位侠士又是何人?怎么感觉和四小姐一副很熟的样子。
福管家满脑子疑惑得不到解答,见白苏玄一脸疲乏也不便相问,只是派人点算货物,然后压货进城。
到达陇西后,白苏玄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向官府和药监司都说了一遍,只道白家做药这个久,不可能自己砸自己的招牌,再自己折腾出这些事来。因为她态度强硬又句句在理,又加上她早上差点被劫持,一时竟也驳的那一帮人无话可说。
现下新的当归已经运到,又通过了药监司的检验,加上白苏玄叫福管家提前过来做好了赔偿和道歉的工作,指明了谁是此事的疏忽者,也熄了一部分民怨,这件事也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当白苏玄将白文涛从官府接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两人决定即刻返回姑苏。
对于自己被白苏玄所救这件事,白文涛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面对白苏玄的时候,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好在白苏玄在马车里时都在闭目养神,也省却了他没话找话的麻烦。
车马行的很快,大半个月后,两人终于回到了姑苏。
江南水乡的湿冷一瞬间包围了白苏玄,白苏玄颇为疲倦,只道回府之后,要叫小喜和乐儿给她做些好吃的,让她好好休养三日。
大夫人看见白文涛安全回来,一番激动下就带着白文涛去见老爷,只留下白苏玄和几个姨娘。
白苏玄本欲离开,却被二姨娘一把抓住,笑道:“哟,这是谁啊?怎么回来了也不跟你二娘四娘打声招呼就走,可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