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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自从孙北北走了以后,王骑鹿的小逆不道似乎开始变得有些桀骜,她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张牙舞爪着,然而只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在每个星期难得的只有一天的休息天里,王骑鹿有时也会在补习班下课后是出外晃荡,一个人,就连孙北北也不想叫,她想孙北北现在该有新的同学,新的朋友了吧,王骑鹿想,他们才真正的拥有青春。

她一个人走在街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们是标标准准的社会人,而王骑鹿道是该同情还是羡慕

王骑鹿停顿在街头,看着无数的人和自己擦肩而过,王骑鹿总会去揣想,他是什么人,会去什么地方,遇见怎样的人,有怎样的对白,发生怎样的故事和拥有怎样人生。

王骑鹿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她找了一个地方蹲了下来,和那些乞讨的儿童一起,偶尔有人行色匆匆的蹲下来在王骑鹿的面前扔一些钱币,王骑鹿想把钱币还给他们,但是那些人已经走远。这使得王骑鹿感觉自己很卑微,尽管自己穿得很整齐,王骑鹿也觉得自己在乞讨,居无定所的在流浪。有些小孩看见王骑鹿身边有钱,便上来哄抢,王骑鹿也不管,任由他们抢了去。

王骑鹿看见管理这些流浪儿童的人,衣着整齐的叼着烟,用俗不可耐的笑容望着这一切,王骑鹿简直想冲上去把他叼在口里的烟夺下来,狠狠踩在脚底下碾碎,然后朝他的脸上挥上一拳,然而现实是王骑鹿只能蹲在路边,像个乞讨者一样卑微的无望,王骑鹿想得内心一片荒凉。

“现实像个石头,精神像个蛋,石头很坚硬,可蛋它是生命……”一阵略显粗糙的乐曲声从广场的那头传来,是崔健的《红旗下的蛋》,嘶哑的声音犹如割裂的藤蔓,王骑鹿循着声音走过去,唱歌的是一个接近中年的男人,很瘦,穿的很艺术,有着修长的手指,披着齐肩的长发,只有前额的几缕头发用发绳编在脑后。身前的吉他盒装着许许多多的零钞,还有各种各样的硬币。他的面容几乎还可以说很年轻,只是眼角已经沧桑。

他很用情的唱着,忘我,而激烈,没有人注意,只有偶尔几个默默的弯腰摆下几枚钱币,然后行色匆匆的离去。

王骑鹿想他是飞扬的。即使没有人注意

男人没看一直站在他面前的王骑鹿,继续激情的激情的唱歌。虽然他没有看她。

但是王骑鹿知道男人一直在注意着王骑鹿,仿佛有着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没有几个人在听男人唱歌,于是,歌曲从我是一只我是一只小鸟变成了两者蝴蝶,凤凰传奇,再后来是你是我的玫瑰花等大众耳濡目染的口水歌。

王骑鹿和孙北北以前双双立下过誓言:凡是大众讨厌的就是我们喜欢的,凡是大众喜欢的就是我们讨厌的。

虽然是在开玩笑,但王骑鹿还是在固执地坚持着。因为,王骑鹿发现,这有时真是一件真理。所以,王骑鹿渐渐地开始有些鄙薄眼前的这个男人,非常肤浅的鄙薄。因为这样一个有着浓厚艺术气质,扎着齐肩长发的男人居然在唱大众歌曲,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可思议,他应该,应该……应该什么样王骑鹿说不上来。

渐渐的开始有人喝起彩来,停住倾听的人越来越多,王骑鹿想,用倾听这个词有点恶心。

越来越多的人拿出自己身上的零钞,放进了吉他盒。

王骑鹿有些想走开,然而她又不忍走开,因为有些被他沧桑的声音迷住了,时间已经是很长了。

即使唱得再好,群众的耐心总是有限的,他们没有听出男人声音中沙哑的沧桑,认为只要回家上网更可以听一听原创,人群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王骑鹿一直呆在原地。最后,王骑鹿干脆蹲下来,蹲在硬币的旁边,手里拿着一枚硬币在地下画着圈圈。

王骑鹿想起了孙北北的话:长大以后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流浪。

王骑鹿一直不是很明白孙北北为什么会这么说,王骑鹿想孙北北一直是那么热爱学校,尽管她的成绩不好。

有些东西就像是禅机,参不透,仅此而已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就站在她的旁边,一如兄妹。

那年轻的歌手仍然还在忘我地唱着,歌曲换了一首又一首,最后定格在一些在世人眼中早已过时的校园民谣,王骑鹿感到他的声音很近很近,尽管低着头,但王骑鹿知道男人正从高处柔和地望着她,好像能洞穿她一样。

王骑鹿能感觉的到,男人是专门唱给她听的。

王骑鹿低着头仍然在画圈圈,但是,眼泪却大滴大滴的掉下来,孙北北走了,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得怎样,很多事情王骑鹿也想,但是她不敢。

男人的声音开始低缓,柔和,只像在梦呓般的浅唱,带着哭腔“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啊”仿佛要把他的人生一下一下撕裂给王骑鹿看,王骑鹿停顿的手开始不知所措了,她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她只能感觉到男人正用柔和而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

站在路边好几个年轻的女孩都被这断章取义的歌声弄哭了。

王骑鹿感觉自己无法承受得住男人如泣的诉说,王骑鹿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像风一样的逃走了。

王骑鹿手捂着膝盖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她恍惚觉得天空很蓝,蓝的让人心疼。

“嘿,唐老鸭,你在这里干什么啊。”一阵熟悉的男声传来,惊醒了还在恍惚中的王骑鹿。

王骑鹿抬头一看,眼前这个人自己并不认识,她戒备的看着眼前这个瘦而高,有着橙子般的清新笑容的男孩。

“嘿,不要这么有距离感嘛,都是一个学校的。”男孩友好地说。“哦,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上次,在车站……”说着男孩用手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王骑鹿想起来了,是那个上次在车站帮自己拉拉链的男孩。但她仍用双手撑着膝盖,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

“喂,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男孩把一只手从箱子上拿开,准备扶王骑鹿起来。王骑鹿这才注意到男孩手里拿了个箱子,上面写着:捐助失学儿童。

王骑鹿无声的笑了,这一笑把男孩给笑愣了,看见王骑鹿盯着箱子看,忙热情地回答“哦,我们学校上次不是为了失学儿童募捐么,我想为他们多做点事,想着人多力量大,就利用课余时间和班里的几个同学当了红十字会的志愿者。好像还有一个你们班的,那边,高二十班的管银行。你要不要去看看?”

“你不是问我有什么不舒服么,我是有点不舒服,我饿了.”王骑鹿没有顺着男生的话往下说。“啊,是这样啊,那我请你吧,那边就有快餐店。”男孩尴尬的笑了笑,他没想到王骑鹿会这样说。

王骑鹿站了起来和男孩一起走进了那家快餐店“老板,来两个汉堡,两袋薯条,两杯可乐,和四个鸡翅。”男孩快速的点餐。准备从钱包里掏钱。

王骑鹿看着男孩掏钱,出乎意料的一把拿过了钱包,收在手里,却把手伸向了捐款箱,男孩慌忙的把捐款箱让开,说“我这儿有钱,箱子里的钱是不能拿的。”

王骑鹿讽刺的笑了,“有什么不能拿的,与其让郭美眉们拎名包开豪车还不如让我解决一下最基本的生存问题。”

王骑鹿一把就把箱子抢了过来,伸手从捐款口里拿出一些钱。男孩愣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震惊的闭着嘴巴任由王骑鹿付了钱拿走了食物。

快餐店老板挤出极为欢快的暧昧笑容。

王骑鹿坐在店里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男孩坐在对面呆呆的看着王骑鹿吃起来,显然是被王骑鹿刚才的举动震惊了。

“吃啊……吃啊,你为什么不吃,你不吃我吃了。”王骑鹿左手拿着汉堡右手啃着鸡翅,又把桌子上的食物向自己拢了拢。

“你…你吃吧”男孩看着大吃特吃的王骑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嘿,你这人还真有意思,不过。”过了一会,男孩看着大吃特吃的王骑鹿不由的说道。

“不过,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拿箱子里面的钱吧,这样是不道德的。”男孩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道德,什么叫道德?不被法律禁止,却被良心谴责的事就叫不道德么,”

“是的,可……”

那么,我告诉你我现在干的事是我最道德的事,是我的良心叫我这么做的,那些孩子如果知道高中如果是这个样子,我想他们宁可失学。”说完,王骑鹿噎包着嘴巴哈哈大笑,并想起了孙北北和郭美美美眉,她们也该是这么想的吧。

男孩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说这些问题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王骑鹿一边咀嚼一边问。

“李拜天,我叫李拜天。”男孩重复了一遍

“什么,礼拜天,我还礼拜一呢。”

男孩笑了笑“那你叫什么?”

“王骑鹿,骑车的骑,梅花鹿的鹿。”

“你为什么不叫王骑驴呢。”李拜天噗的一下笑出来

“就像你,你为什么不叫礼拜一呢,问问题这么莫名其妙。”王骑鹿唇枪舌剑的反击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叫我礼拜一,王骑驴。”男孩笑成了了一朵花

“你笑得简直跟抽筋一样”王骑鹿恨恨的说。

王骑鹿不想看见李拜天笑得璀璨如花的脸,眼睛转向了窗外,窗外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偶尔有年轻的女孩对着窗子整了整衣服,向上拉了拉包,美美的离去,更多的人则表现得比较含蓄,只是在转角处对着镜子不经意的一瞥,然后自恋的想,那真是惊鸿的一瞥。

人潮汹涌的朝前方奔去,步伐淋漓,节奏快速,低头前进,玩手机,好像对什么都不很在意。王骑鹿一边蘸着番茄酱吃薯条,一边观察着窗外,王骑鹿渐渐开始喜欢自己观察者的姿态,仿佛一个人站在远处,只有一个人。

对面新开的快餐店和这家打起了擂台,生意红红火火,服务员接客送客忙进忙出。

“你为什么不带我去那家店,生意那么好,看起来口味也很好。”

男孩拨弄了弄手边可乐的吸管,浅笑淡淡的说“这家不也挺好的么。”“好是好,可是新开的店总是很有吸引力的啊,你为什么不带我去那家呢?”

“因为怀旧。”男孩笑着,眼里雾气弥漫,把脸别向了窗外,

“哟,你这样一个把可乐当水喝,把炸鸡当饭吃的人还会怀旧哦,你还真好意思说”

女孩也跟着把脸转向了窗外,尽是行色匆匆的人群,只有一个人,一个人背着吉他包朝着王骑鹿他们逆向走来,迈着不深不浅的步子,有着微微上扬上扬的艺术气质,披散着头发,把前额几缕绾结着编在脑后,面容眼角尽是沧桑,和这个城市里汲着松糕鞋,穿着吊带衫,头发飘逸,面容白皙的女孩子是多么的不一样啊。

行间步里竟是沧桑。男人从窗前擦身而过,齐肩的头发在肩背上摆动。

塞在嘴里的食物不动了“啊。”王骑鹿惊叫起来“是他”王骑鹿赶紧推开自己面前的食物,站起身来就朝门外跑去,男孩拎起了捐款箱也跟了上去

前面就是男人,王骑鹿紧紧地跟在身后“哎哎哎,你干嘛走那么急啊,东西还没吃完呢,你走么突然就跑出来了?”李拜天在王骑鹿面前问东问西“嘘,不要说话。”王骑鹿只是跟着男人快速的脚步加快了步伐,李拜天只得满脸狐疑的跟后面,男人似乎察觉到了跟在后面的两人,加快了脚步。终于走到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巷子

王骑鹿也加快了步伐“喂,你老是跟着前面的那个人干什么?你认识?那你为什么不上去和他打招呼呢?你总这样走着不感觉怪怪的么。”李拜天没心没肺的说了一阵子,王骑鹿闻听此言,立刻愤怒的推搡了一下李拜天,也不理他,只是低吼了一句“你要走就走。”然后加快速度跟着男人。李拜天这才沉默了下来,迈开了步子跟着王骑鹿走了下去,嘴里还咕哝着“要不是看你一个女孩子……”

房子矮小低沉,墙壁灰白斑驳,用手一蹭还会有铅白色的粉末,上面全是青苔干后青黛色的痕迹,墙壁的底半部还有因为常年晒不到阳光的阴润潮湿的湿斑,下面还生着软泥似的青苔和几株歪倒的小草,青黄不接。陈旧的屋檐朝更外的空间延展开来,上面破旧的盖着一些塑料薄膜,抬头,上面只接有一小寸淡蓝色的天光,还显得灰蒙蒙的。

终于跟着男人走出了小巷子,眼前就扬起了一阵尘土,呛得王骑鹿和李拜天眼鼻一阵辛辣的酸楚,嘴巴里全是灰尘的味道,原来是一群衣衫不整的小孩子踢球,他们欢呼跳跃着,嘴里大声吵嚷着一些王骑鹿没听懂的话。冲过来冲过去,根本没注意两个不认识的人站在这里,王骑鹿这才意识到这里还是泥土地。

广袤的天空下烟尘四起,远处的飞霞染红了天空。房子的处境显得窘迫矮小,仿佛呵气便倒,到处都是拼凑起来歪歪扭扭的门窗,玻璃内糊着一层发黄的旧报纸。

灰色是这里的主色调,灰色雕刻着这里所有的轮廓,在绯红的的晚霞缠绕下,灰红的有些凄凉,到处都是破败不堪的房子,

人家烟囱里冒出呛着黑白烟灰的烟,还冒着丝丝火星。有的房子前面还堆着一些不知是挡雨还是卖钱的塑料薄膜,上面还贴着宽宽的黄色胶带,兀然的堆在那里,也没有人去管。

这里,是这个城市的贫民窟和画家村。

王骑鹿看着男人在一扇剥落着朱红色油漆的门前停下了脚步,里面都已经露出了干枯的底,他把吉他盒靠在了脚边的门上,敲门并大声喊着“秀琴,快出来开门。”

出来个眉目简单,个子矮小的女人,抱着个小小的婴儿,朝着男人温情而甜美的笑着“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正等着你吃饭呢。”

男人也没说话,只是接过小婴儿,靠在胸膛前,朝着王骑鹿她们的方向看过来,熟练地拍打着小婴儿,低声的哄着。眼睛却看着王骑鹿,看见王骑鹿在很认真的看着他,嘴边传达出一抹深邃而平淡地微笑,女人也没注意,在旁边幸福地看着。

王骑鹿看着这些,内心感到非常荒凉。

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她感到背后的男人还在朝着她看着她,想叫她,但终究是没有叫出口。

李拜天还在若有所思的思考男人为什么会看着王骑鹿,王骑鹿就已经转身走了,李拜天赶忙回过神来朝着王骑鹿走的方向踉跄的追了上去“我说,你跟着这样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跑到这么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干什么。”“谁说这是鸟不生蛋的地方。”王骑鹿的声音有些哽咽,一个人朝前走。李拜天听声音有些不对劲,立马拉住了王骑鹿,用双手将她拉过来。

王骑鹿的眼眶里布满了泪水,从眼眶里凸出来的眼泪点点星星的转着,王骑鹿使劲的睁大了双眼,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她抬起头望了望天空,想看看眼泪能否消失掉。但是没能忍住,眼泪刷地一下就掉落了下来,在脸上划出一道水痕。礼拜天看呆了,他摇了摇王骑鹿,很关心的问她怎么了,但是王骑鹿没有回答,顺着李拜天的手臂滑落了下来,蹲在地上,眼泪大滴大滴的跌落在地上,然后隐没呈一个微湿的小点扩散开来,最后被夏日太阳烘烤过的地面蒸发的消失不见。太阳原来是这么无情的东西。

岁月果然凶残如刀。

“你不是吧,哭成这样,那个男的你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你干嘛这样”

“要你管!”王骑鹿用手背抹着源源不断溢出的眼泪,蹲在地上的李拜天开始感到手足无措起来。

“你不是吧,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至于这样吧,难道他不肯承认偷了你们家的高压锅?”李拜天拍着王气的肩膀打趣,想让王骑鹿笑起来,可是没能。

突然,王骑鹿抹了眼泪,一下站起来,使劲推开了礼拜天。转身着奔出了巷子,李拜天慢慢的站起来。并没有追上去。

李拜天看着王骑鹿身影隐没的巷子,低着头若有所思,突然,在巷子门房阴影的暗处他看到一个灰黑的胖硕身影在扭动,并渐渐的朝他走过来,趾高气扬的和他的腿擦肩而过,吓了他一跳,原来是一只胖成球的猫啊。李拜天嗤笑了一下,拎了拎箱子,慢慢地走出了巷子。

夜幕开始渐渐笼罩下来。好像被包在一片漆黑的茧里面,辨别着外面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从此,王骑鹿再也没一个人出去过。

旁边的管银行还在沙沙的做着工整的笔记,从绿荫处漏出的柱形阳光印在管银行的脸上,显得他的皮肤很白。他被王骑鹿盯得很有些不好意思,耳畔有些微微的熏红。

王骑鹿的额前的碎发从耳后垂落下来,王骑鹿用小指将头发勾在耳后,并且夹上了夹子。一转腰从书包里取出了一本新的笔记本,开始沙沙的和管银行一起记了起来

“下课把前面的借我抄一下。”

“恩”管银行含含糊糊的答应着。说着还转头看了一下王骑鹿,显得很不好意思,脸也是红了。王骑鹿看着他的眼睛扑哧一下笑了,想起了孙北北以前对王骑鹿形容管银行眼睛的一句话:管银行那眼睛简直是小到眼如刀缝,眼如刀缝懂么,就是用一小刀在脸上划两道划痕。

管银行耳畔的红还没有完全消退。仿佛王骑鹿一对她正常的讲话,反而显得不正常似的。

王骑鹿的内心有些难过,想这些日子是太苛责管银行和自己了,此时王骑鹿已经不像孙北北刚走的时候那样对这个世界存在着愤慨了,时光像当初安抚孙北北那样把王骑鹿安抚的这般平静,可是心里仍有隐隐约约的不甘,仿佛是因为管银行的到来挤走了孙北北。

对于桀骜,伤痛,愤慨,甚至激情和梦想,时光总是最伟大的解药。

“喂喂喂,你跟孙北北关系最好,你知道孙北北是为什么走么,不可能就是为了跟老班吵了一架吧?”总有女生这样问王骑鹿。

“不然你还以为有些什么?或者是你认为该有些什么?”王骑鹿挑着眉反问,声音冷冷地让人有些窒息。对于不了解孙北北的人,王骑鹿总是懒得解释,解释了他们也不会懂,在他们眼里孙北北或许不过是一个总喜欢请假,学习成绩没她们好,喜欢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下课时喜欢和王骑鹿窃窃在角落里笑的混混而已。

然而在孙北北的眼里他们才是混混,她曾经给王骑鹿形容“一群忙碌到无所事事的混混。”然后孙北北和王骑鹿都笑了,笑得周围正在写作业的人都慌慌的不知所措,然而王骑鹿和孙北北只得笑过以后茫然的继续写作业,即使是孙北北也是

问问题的女生微红了脸,轻轻的摆了摆手,说“对不起的,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我只是关心一下孙北北,毕竟,我们曾经是同学。”女生说的真诚而又恳切。

学校里的男孩和女孩总是这么礼貌沉静,知道自己的分寸。

王骑鹿没说什么只是静默的站在原地,不再说话,开始慢慢地收拾自己的书包,一本一本有条不紊的归纳着,女生顿了顿,有些尴尬的走开了。

王骑鹿其实不是很喜欢学校里的这些同学,尽管他们礼貌,上进,为人谦和,有着世人眼中一切好学生所该有的优秀品质,但王骑鹿并不喜欢他们,王骑鹿觉得他们是正统教育培养出的优秀学生,缺少孙北北那样的自由精神。

呵,自己还不是一样。王骑鹿自嘲的想,不,自己是不一样的,王骑鹿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起走吧,走晚了又要等下一班车了。”白苗拍了拍王骑鹿的肩膀。王骑鹿回过脸去,淡淡地说了声好,两个人就背起书包下楼了。

林记炒面店是孙北北和王骑鹿以前经常去的地方,现在王骑鹿和白苗坐在店里的椅子上,两人都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白苗用嘴唇抵着筷子睁大眼睛看着王骑鹿,她十分不解王骑鹿为什么突然想来吃炒面。和王骑鹿来吃炒面就意味着自己又要浪费三十分钟的宝贵时间,白苗有些担心不知道自己自己今晚的作业能否在十二点之前做完。王骑鹿却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一脸沉郁。

自从去年冬天,从王骑鹿和孙北北第一次走进这家炒面店开始王骑鹿就习惯了这一切,下午五点钟的一盘热腾腾的香肠炒面,淋许多许多的辣油和醋,直到辣快要不能吃,旁边打打闹闹的孙北北,永远热脸相迎一脸笑容的老板娘,隔壁家过来乞食的小白绒狗,每天过来听笑话的老爷爷,闹哄哄的食客,和永远坐在王骑鹿和孙北北后面的安静男生,是的,安静男生,干净的犹如深林里一池如镜的湖泊。和周围热闹脏乱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他总是低着头安静的吃着自己的炒面,仿佛在一种明亮的气质里,周围的光线都显得黯淡喑哑下来,如同一幅放在时光里的安静油画。

很难说王骑鹿和孙北北每天的打闹没有表演的成份,她们在小吃店里朗声说着各式各样的笑话,引得周围食客都吃吃发笑。老板娘也很喜欢她们,觉得她们使店里的气氛更为热闹甚至有一个老爷爷为了听她们说笑话而专程每天赶来吃面,店里的气氛一度因为她们显得非常融洽,只有坐在她们后边的那个安静男生从来不笑,每次说笑话的时候孙北北和王骑鹿都是对坐着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看那男生笑了没有,然而那男生只是安静的动着他的筷子。

王骑鹿和孙北北于是就发狠似的每天寻找最新最好笑的笑话,每天观察男生的反应,男生就只是如同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流,深郁,沉静,干净,清新,如同一尊雕塑。在她俩说笑话的时候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权当孙王二人在演一出静默的哑剧。惹得孙北北每天对着王骑鹿叹息着说,这孩子还是没有一点人味。虽然孙北北那时还并不认识这个男生,可她总喜欢把别人叫得这么亲。王骑鹿那时也只知道无知的笑,默默注意着这个男生,然后一等炒面上来就风卷残云狼吞虎咽。

这一切都在时光的流转中跫音渐远,这些在春冬天发生的故事在孙北北的离去和一个暑假就渐渐消散了。开学后,王骑鹿再也没去过那家炒面店。今天和白苗等车,突然看见了那个一直坐在自己和孙北北后面的男生。高大修长的身影像烙在远处景物上一样,如同一卷电影胶片一样移动着走进了一家门店,王骑鹿看清了,那是旺福面店。王骑鹿突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想起了孙北北以前说过的一句话:烟雨迷楼,人走茶温凉。其实这句话不是这样的,只是一句很俗的古话,人走茶凉。可孙北北硬说不好听,非要改成了这句,烟雨迷楼,人走茶温凉。改完了后孙北北笑得还很天真,她说,这句多好多古典,多清雅,多情意绵绵。孙北北一连用了好几个多字,笑得更欢了,王骑鹿捏掐着孙北北红彤彤的脸蛋,两个人一起笑。王骑鹿还记得当时男生就在后面。

如今看来人走茶凉这句俗语是再贴切不过的,王骑鹿一时责备自己。怎么就一下子忘了这么多和孙北北在一起的日夜。即使孙北北不在,自己也应该常常光顾那家店,是以祭奠逝去的日子。

就是这么的幼稚。

拉着白苗就去了林记炒面店。老板娘很热情地接待了她们,还问王骑鹿那个经常爱说爱笑的女孩怎么没来。王骑鹿只笑了笑。情绪有些低落的点了香肠炒面,老板娘看出了些端倪没再问什么,问好了白苗点什么后,就风风火火的忙去了。

白苗看着一脸沉郁的王骑鹿,有些不解,刚刚她还是笑容满面要和自己一起回家,怎么转眼间就脸色不好的拉着自己来吃炒面,又不好拒绝,尽管自己还有那么多的作业。

“你怎么突然来吃炒面,恩,其实,我还有很多……”白苗想说自己还有很多作业要做,但看王骑鹿的样子没能说的出口,就是这般顺从,柔弱的孩子。

“别说话,让我再缅怀缅怀。”王骑鹿一下就打断了白苗,白苗不住噤口。

突然,一个面容俊朗,安静清新的高大男生推门走了进来,皙白的手扣在门的扶手上,映在王骑鹿的瞳孔里,瞬间亮了风华。

妈妈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看电视,爸爸已经在大房间里沉沉的睡去。

如果要是冬天,还可能要加上打毛衣这一项。

王骑鹿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作业,一盏小台灯孤独的亮着。王骑鹿瞥了一眼窗外,一灯如豆,照亮了千家万户。

“鹿鹿,你要不要吃些苹果?”

“我来把衣服晾一下。”每隔一个多小时妈妈总要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进门来干一些事情,王骑鹿又何尝不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有事情要干,只是为了更好地监督自己在干些什么,有没有在认真地写作业。

夜渐渐的深了,王骑鹿想出去上厕所,作业还是多的即使是加了核燃料也写不完,打开门,看见妈妈已经蒙蒙的睡在沙发上,电视还在兀自欢歌。

“喂,妈妈醒醒。”王骑鹿揉搡着浅睡的妈妈,妈妈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软摊摊的像一堆幸福的泥“你进大房间睡吧,我还要写作业。”王骑鹿揉醒了妈妈。

“哦…那我去睡了,你写完作业也早点睡”妈妈迷糊着眼睛,抱着枕头进了大房间。身后是关门的吱呀声。

王骑鹿站在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客厅里昏黄黯然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显得一脸落寞。王骑鹿悄悄地掩了门,站在书桌前,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坐下。

她打开阳台的拉门,眼前是一片不大不小的露台,空阔,坦荡。月清风朗,抬目望去星光四散,繁星满天。

王骑鹿背靠着透光的玻璃,手里玩弄着苹果碟子,屈身坐在窗棂间,夏日的晚风空洞洞的吹来。

每当这样的时候,王骑鹿经常一个人坐在这里,不用担心作业做不好,享受片刻的自欺欺人。

王骑鹿抬头看着星星,心里兀然想起了一段很久以前从杂志上看到的话:十六七岁,应该是谈恋爱,组建自己的乐队,去心动地方旅行的年纪……

又是一阵风吹来,吹得王骑鹿的心底空落落的响,每当这样的时候,王骑鹿总感觉自己是残疾的,不是真正的残疾,那是一种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不健全固执的自卑,王骑鹿回头望了望堆积如山的作业,手慢慢抓紧了窗台,眼眶中终究是红了,眼泪在眼睛里泫然的转着,然而,她在慢慢的忍耐着。

有人说过:人的低层次的自由就是说出自己心里话的自由。

王骑鹿想起了老班的课。

王骑鹿写了一篇周记,老班总是把周记当做语文作业的额外练笔,王骑鹿并没有按照以前凡写作必联系中心,阐述主流观点的习惯歌颂祖国的大好河山。

她在骂,她在讽刺,她在反思,她在一遍又一遍叙说着我们忍无可忍却又不得不忍的教育和美轮美奂美如朝阳般的青春。

她以为老班会感动的表扬她,然而,老班是读了她的作文,不过,是作为反面教材。

然后,老班只是面无表情的说。

老班说“不能这样写,高考千万不能这样写,会扣分的。”

评语只有一句,只有一句。

谁都没有注意到王骑鹿王骑鹿嘴唇轻轻地动着,她在说“老班,这是周记。”

根本就无力去改变什么,然而日子也只有一遍又一遍潦草而谨慎的过。

王骑鹿拈起了一块苹果放进了嘴里,笑了笑,跳下窗台,把星光甩在了身后,门呼啦的一下关上。

一灯如豆,照亮了千家万户。

王骑鹿揉着两湾小泥潭似的黑眼圈迷迷糊糊的来到了学校,来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冲了两袋咖啡,虽然是夏天,王骑鹿仍有喝咖啡的习惯,不然整节课就会都没有精神,也许是自欺,谁知道呢。

自从孙北北走后学校里有了一些新的改变,比如每个教室里配备了饮水机和空调就是为了学生下课不用走那么远去打水和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再也不可能和孙北北去打水了,王骑鹿有些悲哀的想。

我宁愿物质上的匮乏,也不能忍受精神上的贫乏,可我们每天所做的看似是充实精神,实际上只是在锻炼技能,考试技能,有了可靠的文凭,我们才能在社会上混得如鱼得水,然后我们就像机器一样只知道每天挣钱花钱,就和动物每天只知道吃饭和排泄一样,只使用生命。王骑鹿记得孙北北曾经这样不无嘲讽的对自己说过。

“那是因为你太有钱了,你不知道真正的生活有多么的艰辛”当时王骑鹿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笑容可掬的拍着孙北北的头。

孙北北愣了一下,沉默了,说:是的,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好好学习,有过硬的文凭,挣钱,永远对于穷孩子来说最重要。没有这些,就意味着不能生存,富孩子可以逃课,逃学,像孙北北一样甚至逃避自己厌烦的一切,比如世俗。生活的不食人间烟火。可穷孩子不能,文凭和高考几乎是他们抵达自己所期望生活的唯一途径。哪怕生活的苟延残喘茕茕孓立,可最后得到的别人生来就有,便是这么的不公平。

还没有上课,王骑鹿正在背着英语单词,摩挲着手里的咖啡,几乎一饮而尽,决定努力战斗。对于普通的小康之家而言,没了生存的迫需,还有生活欲望的鞭策,有了钱还可以更有钱,毕竟这世界上安于请清贫的哲学家不多。王骑鹿,肯定不算一个。

英语老师陈老师顶着一头爆炸的鸟窝来到教室,放下教案,开始用她那悦耳动听到深刻的像是尖叫嗓音。使王骑鹿想起了孙北北曾经给王骑鹿看过一首诗,是她专门写英语老师的一首小诗,因为孙北北给王骑鹿看的东西不多,所以王骑鹿始终记得。

《反孔子—写贝多疯》

佛祖把忧伤搁浅在她的眼角,

顺便留下睡梦的痕迹,

—白的眼屎。

噢!

那深邃,明亮!

的小眼睛!

上帝把善良倾注在他的头顶,

附带还赠给鸟儿去栖息,

—黑的头发

噢!

那黑亮,光泽!

的大鸟窝!

富有诗意的她是如此、

如此的彷徨。

生怕我们听不懂她那同样富有诗意的思想。

于是,于是,她圈起嘴

一遍又一遍用最美丽的分贝

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到。

今、天、天、气、真、好、

于是我们晕了、醉了、

只听见她用最轻柔最温和的反义词

的那种声音唤道

我更年期,你也是啊?

我把脸别像窗外,

龇着牙,咧着嘴

在心里笑,

呵呵,你也配……

当时,孙北北给她看这首诗纯属偶然,王骑鹿偶然间瞥到孙北北平时写写画画的书上看到了这个标题,《反孔子—写贝多疯》顿时觉得很有意思,便征得了孙北北的同意,拿过来仔细读了读,诗写得其实并不出众,可是因为是孙北北写的,王骑鹿便倍加的喜欢,越看越觉得只有亲身经历过英语老师的音容,才能有如此让人绝倒的体会。

又是贝多疯陈老师的课,本来还喝了两杯咖啡精神抖擞到像打了鸡血的王骑鹿一见她就开始有点睡意。陈老师就是有这种本领,把自己化身成一首并不优美的催眠曲,让全班同学倒头昏睡,身体随着她讲课的节奏摇摆不定。

王骑鹿为了驱散睡意,不知不觉也学者孙北北在书上开始写写画画起来,把脸压在手上游笔写下了

《反孔子—夏日曲》

夏日的阳光婆娑的树影

像梦一样

染绿在我的窗子

梧桐上的知了失去了往日的力量

断断续续的歌唱歌唱

慵懒慵懒

嗡嗡~嗡嗡~

一只蜜蜂呈一条直线在我眼前

噢!什么!

—飞过!!!

他在说什么

过去时?现在时?还是过去现在时?

惊异的挺起身

听!仔细听!

嗡嗡~嗡嗡~

一群蜜蜂在我眼前

飞过~飞过~

算了,我投降,我投降

弯下我的腰,把脸交给温柔的臂膀

现在时过去时把他们一起打包

交给窗外的云

悠悠……

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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