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洗完了…”方初寒放下手里拿着的抹布,长吁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我还以为你来了我会很悠闲呢…没想到我还是得洗碗刷锅的…呜呜呜,我太难了!”小舟一边洗碗一边发着牢骚。
“行了,洗个碗话都那么多,要不然你就把活全做了,要不是初寒帮你打扫,你能只用刷碗?”东凯数落道小舟。
“我好苦…”小舟搓洗着手里的碗。
方初寒伸了个懒腰,把凳子搬到门口,任由午后的阳光扑面盖到自己的脸上,惬意的感觉让他长叹了一口气。
小舟笑着看着在椅子上舒服靠着的方初寒,“你小子,才多大就活成了老头的样子?用不用给你来杯枸杞茶?”
东凯万年寒冰的脸上也勾勒出一丝上扬。小小年纪就懂得享受生活了。
方初寒迎着阳光眯着眼向门外看去…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方初寒拿手掌遮住阳光,这才看清楚是喜公公向御膳房这边疾步走来。
方初寒从椅子上跳下来“东凯师傅,小舟师傅,喜公公过来了。”
小舟刚刚把碗筷收拾好了,闻言站起身来拿起水壶,倒了一杯茶水。
东凯也来到门口迎着这位。
隔着老远就听见了喜公公大口喘气的的声音,毕竟人老体衰,身体早已不比从前。
“喜公公?那阵风又把您吹来了?”东凯几步从台阶上下去,搀住喜公公的胳膊,趁着劲把他迎进御膳房。
喜公公累的说不出话,只是大口的喘息着。
方初寒将自己刚刚坐的椅子放到喜公公的旁边,东凯顺势将喜公公搀扶坐到椅子上。
小舟端着刚刚倒的茶水来到喜公公面前“来,喜公公。先歇歇喝口水,什么事喘过气来再说。”
喜公公端着茶水,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喝的太过着急,呛着了。
“咳咳咳…”喜公公佝偻着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捏着手帕捂着嘴的手青筋一根根的,因为年纪大,肉皮都耷拉着。
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充满了痛苦的神情,那双深陷的眼窝,温柔的眼睛已经因为咳嗽含满了眼泪。
花白的胡子还嘀嗒着水珠,一颗一颗往地上砸去。
咳嗽了好一会儿,喜公公才缓过来劲,佝偻的身躯努力又倔强的挺起来,喜公公把捂着嘴的手帕叠起来,在场的三个人分明地看到了殷红的血丝。
东凯眉头一皱“喜公公…你…”
喜公公摇摇头,挥挥手,示意三个人不要说话。
整个御膳房里面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喜公公的喘息声和水珠嘀嗒在地上的声音。
“嘀嗒…嘀嗒…嘀嗒。”
方初寒面色为难地看着这位老人。
喜公公疲软的靠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手撑着自己的膝盖想要强站起来。明明全身在颤抖般的使劲。
东凯伸手想要搀一把。
“别动!我还没老呢!”喜公公沙哑的声音响起。
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扶着椅子的把手,喜公公费力的站起身来。身体摇了一摇。终究还是站稳当了。
“传!皇上口谕!”喜公公费力的喊出来这俩句话…
东凯和小舟跪拜到地上,方初寒微微下拜。
小舟不断地对方初寒眼神暗示,手似有似无的轻轻敲敲方初寒的膝盖提醒着方初寒。
喜公公看了一眼方初寒,对他的事情,喜公公也是比较了解的。所以也并没有说什么,直接念出了皇上的口谕。
“朕!命小舟!东凯!方初寒三人,在三天后的大宴会上里,全权负责这件事情,与另一个厨房一起合作将宴会的菜品做出来!你们还跟往年一样!最后拿出几道拿手好菜来!把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若是办的好了!朕重赏!”
“臣!领旨!”三人喊到。
喜公公长吁了一口气,将自己的任务做成了,重重地摊在椅子上。
小舟又倒了一杯水送到喜公公的面前。
“喜公公…您慢点喝。”
喜公公接住这杯水,好像故意不服输的一般,端起水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方初寒看着这位不服输的老人,有些不明白。
小舟站在喜公公的背后为他轻轻揉着肩膀。
方初寒终于忍不住了。说道。
“喜公公…既然您的身体已经抱恙,那为什么不好好歇息着呢?您每天若是一直这般如此,您的身体吃不消的,您还是给皇上申请一下为好,好生歇息着吧。”
小舟暗叹一声坏了,慌忙给方初寒使着眼神。
但是为时一晚。
刚刚还看着浑身乏力的喜公公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方初寒的鼻子。
“你个臭小子!你给我闭嘴!我哪里看起来老了?我现在看着有那么没用吗!我给你说!我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为皇上服务的路上!我不可能就那么窝窝囊囊的死的!”喜公公瘦弱的身体里居然蕴含着这么巨大的能量。
喜公公顿了顿,喘着气走过去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又是一饮而尽。
“你给那个老不死的一个样!站着说话不腰疼。”喜公公突然蹦出来一句话。
“算了算了!我走了,在这呆着真是闹心。”喜公公喘着气向门外走去。
小舟想要拦住喜公公,嬉皮笑脸的说“喜公公,慌着走干嘛呢?坐着歇一会吧。”
喜公公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小舟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看的小舟一阵发麻,只能为喜公公让开道。
喜公公冷哼一声,一只脚跨出去御膳房的门槛,忽然想到什么。扭过头来说道“我给你们三个说,今天我在这的所作所为!不要给任何人说!特别是福无双!”这句话是给东凯说的。然后复杂地看了一眼方初寒,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初寒看着那个步履瞒珊的,倔强的,佝偻的却有挺拔的身影,心里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很闷的慌。
午后的阳光是金黄色的,照射到了渐行渐远的喜公公的背影上,把他渲染成了一个金色的人。晃的三个人有些睁不开眼了。
方初寒看着喜公公的背影,沉默极了,想说点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
东凯低头看着欲言又止的方初寒“人就是这样,有的人喜欢平平淡淡的死去,有的人就是要扛枪一辈子!”
“你若让喜公公学前者,不如把他杀了。”
“你爷爷就是后者…你父亲也是。”东凯沉吟道。
“你现在还小,有些道理还不是很明白。但是就像今天的喜公公一样,在这种深宫里,这样的太多太多了。”
方初寒无言…似乎是被喜公公刚刚的所做所为吓到了?
他一直看着喜公公的背影,转角处喜公公一眨眼不见了,他还在看,看的是城墙…看的是道理。看的是这深宫里个性各色的人。
方初寒好像明白了什么,但还是有点琢磨不透。但是,他好像喜欢上了在这深宫里面与人打交道,又好像有点害怕深陷深宫。
他还不清楚…因为他还是个孩子。
人最干净的时候,不就是还是孩子的时候吗。
东凯摸摸方初寒的头,陪他一起看着外边一眼就望到头的城墙处。
但是。
人生却望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