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远在大学里申请了助学贷款,没有让姐夫和家里供自己的学费,只是生活费还是要家里给。在学校他也做勤工俭学,给学校的宣传部做事——挂横幅。这需要爬上高高的柱子,正好是他的强项。某某领导来了,要挂横幅。举办某某活动,要挂横幅。地震了,更要挂横幅。
“你的英语六六六六六级过了吗?”鸣远问同学朱演明,他又口吃了。朱演明叫他说话不要怕,他又不会吃了他,他以前小时候也口吃。鸣远尴尬极了,他又陷入了对口吃的沉思。
在大学期间他就一直在寻找解决说话结巴问题的办法。他在网上搜索,知道了“结巴”的另一个文雅的名字——“口吃”。他逛了口吃论坛、贴吧,知道了像他这样的人全国还有千万人,包括一些名人。
网上找到的方法有发音法,气息法,以及无为而治的心理方法等等,他尝试各种方法。但是每当他以为找到了根治的方法而沾沾自喜时,突如其来的一次打击总是把他打回原形,好不容易积累的自信被无情粉碎。他失了魂似的,回到起点,重新审视方法,废寝忘食,直到找到新的自己认可的方法当做依靠。
老乡可能是在外求学的人的一种依靠。
鸣远得知同院系的通信班有一位女生是他老乡,心想去认识。他在校内网上找到她,加她为好友,关注她的新鲜事。他看她发到网上的照片,一眼就知道她是他喜欢的类型:纯净、阳光、气质。她还是巨蟹座,跟他是绝配。但很久他们没有真正的见过面,他们只是偶尔在网上留言或者手机短信交流。
女孩叫饶莘。
从网上知道,饶莘喜欢顾城。受她影响,鸣远也看一些他的诗。这之前,鸣远是不屑读这些现代诗的,觉得大多是哗众取宠无病呻吟,但看过顾城的诗后,觉得他的诗确实与众不同,充满至纯质朴的想象。他写了一些读后感给她,里面故意显弄一些幽默感。
她说写诗是很难的,需要一瞬间的灵感。
他说顾城那么帅,你一定也是外貌协会的。他还跟她说他正在看《平凡的世界》,很不错的书。
上大课时,每当看到她与同伴一起微笑的走进教室,他都会像触电一般,突然有了精神。
她的学习比较好,在大二进入了培优班。而鸣远的学习则不太好,很多课程的成绩只有6、7十。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一次院系的篮球赛。他看到了她,穿着红黑色的衣服,在为她们班的男生加油。他虽然也报了名,但是只是打酱油的替补。比赛完后,他给她打了第一次电话。他激动的说他在篮球场看到她了。她问他有没有上去打球,他说没有。
她喜欢打羽毛球。鸣远觉得打羽毛球的女生都有种特别的优雅动人的气质。年级羽毛球赛,他透过人群,痴痴的看着她打羽毛球。
大三了。听说饶莘还是单身,他就莫名的感动,难道老天在给我机会。现在去跟她表白吗?不行,她都还没有见过他,一定会拒绝。所以一定要见一次。
在图书馆,他注意到了那个熟悉的青春的身影。他先去厕所,对着镜子整理一下仪容,然后鼓起勇气靠近她。
“hi,饶莘”,他看着她说。
她满脸疑惑,“你是?”
“我是钟鸣远。”
“哦……吃饭了吗?”
“还没。等一下去。”
然后说了一下找工作的事情,就走开了。虽然很尴尬,但鸣远觉得满意,只要见一面,不奢求聊多欢,也不知道她对他的印象如何。
大三就要结束,鸣远觉得自己不能等了,要吸取一兰的教训。在网上跟她“摊牌”了——“我们能在一起吗?”
他马上就后悔了,觉得这彻底的污染了他与她之间一直保持的纯洁关系。他每隔一段时间看一下,发给她的信件是否已读,直到确认她已看到。他想象她看到这个时会是什么样子。她大概会拒绝吧,毕竟他们还不熟。但如果她现在渴望爱情,又觉得我还不坏,说不定会答应呢。
怀着侥幸和害怕的复杂心理,煎熬三天了,他终于收到一条短信,一看发件人是饶莘,颤抖的手差点把手机摔了,他的心砰砰跳,就像是罪犯收到判决书,不敢打开。
他终于还是打开了短信,她说,她想了很久,她现在不想谈,他们也不合适。真的很感激,不是随便说说。
虽然料到可能是这一结果,他的心还是瞬间凉了。他安慰自己,她能考虑三天,说明她也很纠结,对他也算是良心了。他回复了一句“对不起,打扰了。”
后来听说她有了男朋友。他终于放下了,因为他觉得她的生活终究没有被自己影响,自己与她算是两清了。他感到轻松很多,就像是一粒尘埃。
他要找工作了,而饶莘则保研了。他认为他们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但是当全院系照毕业大合照时,他又看到了她。他的内心还是会起一阵波澜。不过还好,不像分手,他没有感情的伤痛,反而有一种美好:大学四年,他在这个校园里,喜欢过一个女孩子。而且,女孩也知道他喜欢她。这就够了。
一个叫戴杋的女生忽然在校内网加他为好友,网上显示是高中同学,但他没印象。她在家乡城市念医学院。网上发现她经常分享一些正能量的励志文章。他偶尔收到她主动发来的信息,问他一些深奥的哲学问题。
难道她把他当做蓝颜知己了?
有一次她打电话来跟他聊天,聊了近况,她又问现在的金融危机是怎么回事。他说他也不清楚,又说一些新闻上看到的分析来充数,掩盖自己的无知。
受2008年金融危机的影响,很多同学都准备考研。鸣远没打算考研,因为他家里的条件不允许,两个老人正等着他有出息了挣钱呢。
鸣远找工作比其他同学都更难,因为他说话口吃。
他在网上与同样有口吃毛病的人交流。他们互称为吃友。他们线下聚会,有一个中医药大学的博士,有一个从上海过来的女生,还有一个上班族。除了鸣远和女生,其他两个人都是有家室的人。他们一起边走边聊逛了玄武湖,聊的最多的当然是口吃。鸣远提议做个游戏,女生笑问是什么游戏。鸣远结结巴巴的说了一下游戏规则。其实就是真心话大冒险。那个上班族被问到他遇到过的最囧的事,他说是有一次他一个男的无意中闯进了女澡堂的事。鸣远暗自羡慕他有这样的奇遇。
有人来乞讨,围着他们几个人转。鸣远给了他一块钱。女生说他善良。他其实只是想使大家摆脱尴尬而已。
他们送女生去宾馆。老板看着他们四个人,问开几间房。女生有些激动,说就她一个人开一间房。
他们几个坐在房间的床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剧。女生说她喜欢看电视剧。
女生是同济大学的高材生,叫范青。
他们又去了地铁,说要在地铁上演讲,锻炼胆量。他们一个一个的在地铁里充满激情的豪言壮语,鸣远的演讲词里搬出了口吃名人韩非子鲁迅丘吉尔等来壮胆,地铁里的人或冷眼或讥笑或鼓励。范青不好意思演讲,就唱了一首蔡琴的老歌。
他们送范青回上海。在火车站告别。他们叫她以后常来玩。
一次寒假在家,他发短信给戴杋,问他们能做那种朋友吗?她回复我需要找能给我帮助的人,又补充说我有很多朋友,我都跟他们联系。鸣远确认是自己想多了,他的家庭又不好,自己又是窝孬废,不会给她带来帮助的。
鸣远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程序员的工作。这种工作,有点学历、头脑不笨的人都能干。他在大学时也学过编程,不是一点基础没有。而且跟别人说自己的工作是软件开发也有面子,不会太low。
他来到这家位于昆山的软件外包公司上班,在那里培训了两个月,然后等着甲方公司来面试。后来济南的一家软件公司来招人,他和其他几个人就被挑选去了。
在济南的甲方公司上班管吃住,昆山公司给的工资只有两千多一点。
在项目组里有五个女的,五个男的。有个叫张晨晨的女同事,是甲方的。鸣远有时找她请教工作上的问题,她对着电脑讲解,要鼠标,两人的手误打误撞。而且由于靠得近,他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一起从昆山过来的几个同事约好去泰山玩,鸣远特意买了一个贵重的数码相机。他们两男三女来到泰山脚下已经是傍晚了,大家各自买了根棍子当拐杖,开始登山。
爬了一会儿,发现一条溪流,大家就都过去玩一会儿。溪流旁边有一块大石头,大家就坐在一起休息。此时,月亮已经出来了,四周昏暗。鸣远准备拍照,稀里糊涂的研究了相机半天。同事申波也来帮忙。其他三位女生在一旁百无聊赖。
事后看来,鸣远真是大煞风景,大晚上有啥拍的,陪女生才是王道啊!
经历千辛万苦,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到了山顶,黑压压的到处是人。又冷又累又饿,大家租了棉大衣,找个空地就躺下睡觉。接下来就是等待看那该死的日出。
寒风刺骨,日出终于来了。大家纷纷拿起手机大炮,拍下美景。女生要和太阳合影,申波帮她们拍。鸣远饥寒交迫,没有兴致瞅那太阳,认为不过如此。
下山的路上,同行的李婵不见了。鸣远说去找找,门秀玲说她去。
原来李婵脚扭了。桑小云,开玩笑的说你们两个男的谁背一下。申波说他有女朋友,鸣远只好说我来。李婵不好意思的说不用了。小云又开玩笑说背吧,背了又不用做女朋友。李婵更加不好意思就要走。
快到山脚,大家一致认为以后再也不会来泰山了。鸣远觉得来爬泰山就是一直爬台阶而已,枯燥无味,感觉这次把这辈子的台阶都爬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