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世生家里世代行医,他祖父老段——段大海是远近闻名的老中医,在辽宁本溪的山窝窝里经营一家蛮有名气的老段医馆,虽然门面比较寒酸——内外两间小平房,墙皮都脱落了,内宅住人,外宅瞧病。可这房子却大有来头,据说是段家世代传下来的。老段安土重迁,纵然有天大的本事,愣是不搬家。老段专攻不孕不育,自行研制的补中益气大补丸为镇子里添了许许多多“老段宝宝”,据说吃了他的药,可以实现“从不行到行,从行到特别行”的质的飞跃,于是乎老段深得乡亲们的爱戴。有其父必有其子,段世生的父亲中段——段长江果然没有离开大夫这个圈圈。不过他可看不上这小镇子,不是说男子汉志在四方吗?于是乎段长江跑到沈阳念了个医科大学,后来索性不回老家了,在学校的解剖教研室当主任,把他爹爹气得七窍生烟。段长江年轻时醉心于绘制解剖图谱,曾被学生戏称“摸摸标本,舔舔手指,再翻翻书”。祖上两代行医,就像两座大山,到了小段——段世生这一代,基本就是无法逾越的了。孩子出生时,为了测试他将来做什么职业,一般都会在孩子面前摆点什么东西,让宝宝去选。孩子摸了刀就去习武,碰了书就学文,摆弄口琴就去学艺术。据说当年摆在段世生面前的只有两样东西:一袋中药,一把柳叶刀。正所谓不是中医,就干西医。为了这事,老段段大海跟中段段长江干了一场生死大仗。
小段刚刚过了自己的二十八岁生日,他个头能有一米八零,两道八字眉下面窄且长的眼睛,炯炯有神。这小子高鼻梁,方下巴,越看越精神。由于家里实在是太过于医学世家了,小段对自己的人生几乎没有过太多的规划。高考结束后,他毫无意外地进入了自己老爹所在的医科大学,然后来个本硕连读,毕业后直接进入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专攻泌尿外科,在临床规培两年后又考了个博士,现在在自己科室的研究所从事“生命科学”研究工作。用小段自己的话来说,自己十八岁看到老,接下来的余生必然毫无悬念。这样的家庭氛围注定了小段的佛系性格,他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遇到任何急事烦事,总是先推一推他鼻梁上那副金丝边眼镜,然后点点头,接下来微微一笑,“啊,你说得有理,不过具体怎么定,让我先想一想……”就因为这事,小段在临床没少挨毕斌主任的踹。毕主任说咱们泌尿外科一向雷厉风行,做什么都应该是风风火火的,你可倒好,磨磨唧唧地像个娘们儿。每逢这时小段总是摸摸头,回复道,“主任您说的真对,我下次一定改……”“还特么下次!”然后小段的屁股上又挨了一脚。小段的上峰毕斌主任是个典型的东北老爷们,一米七的个头,上秤能有一百八十多斤。他与小段他爹段长江是大学同学,亲如兄弟。兄弟之子那是一定要罩住的。所以段世生自从接触了临床后,就在老爷子段长江和他的铁哥们毕斌主任的“关照”下迅速成长,完全丧失了自由,成为了泌尿外科的无脑工作机器。他也倒是争气,考上了毕主任的博士,而后顺理成章地被赶到研究所发SCI,成为了科室重点培育的人才对象。大家都很羡慕小段,说他简直是坐了直升机,就差一步登天了。小段这时候总是憨憨一笑,然后摇摇头。
难道小段真的就是这样一个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医三代”吗?其中的真实情况,只有他的发小如风知道。如风是个大连人,高考差几分就上了清华,结果只能委屈吧啦的凭第二志愿来到了医科大学。这人比段世生高了那么一厘米,生得挺拔结实,脑子够用,嘴皮子也溜,更过分的是念书期间被女同学们唤作“第二彭于晏”,是响当当的校草候选人,毕业后留在眼科工作。他与段世生是多年的室友兼死党,小段憨厚的外表下究竟在琢磨什么,如风太知道了。“金鳞岂是池中物,一上青天便化龙”,这是如风私下里给小段作出的评价。小段的人生被规划得太死了,他需要一个机会,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肯定能作出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或许流芳千古,也可能遗臭万年,谁知道呢?一个不安分的人,再给他不安分的机会,发酵一下能出多大的乱子?
然而谁又能想到,本溪一场地震,祖上的老草堂被震塌了一面墙,从里面掉出来的古物,就给了小段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