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和人一样,也会困乏疲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悄悄地闭上嘴巴,合上眼睛,退出了黑夜的舞台。
虽说黑夜是个整体,但从不因为缺少什么而显得孤独,因为它应有尽有,包罗万象。有酣睡者,也有酣睡者的美梦;有失眠者,也有失眠者的沉默。甚至会有许多难以置信在确信无疑的上演着,也有很多将信将疑被确信无疑打倒在地。
要说什么证明以上观点的话,那应该就是接下来这场在黑夜中上演的好戏了。
温特再次整理着衣服,他慢慢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使这件白色西装看起来光滑平整,裤子上的细小灰尘当然也不能放过,他一边用手轻轻拍打,一边弯腰吹去,使这洁白的布料不受任何污染。做完这些,他又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看了全身一遍,这才心满意足的收回了目光,将视线往前方投去。
在他的前方站着一个一直沉默的男人,黑皮肤黑大衣黑帽子,再加上黑夜为虎作伥,全身上下是看不出其他的颜色了,当然,他的眼睛除外,不过温特实在不想自找无趣,与那呆愣愣一眨也不眨的眼睛较量。
可是,只要是人的耐心,再无穷也会有被时间消磨得一干二净的时候,温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终于忍不住了,一改往常的姿态和作风,含着股莫名的火,先行发问道:
“嘿,伙计,你这是在玩‘1、2、3,木头人不许动’的游戏吗?可是我的眼睛眨了数不清的次数,整理衣服也有三遍之多了,很显然,我已经输得彻底了,你能勉为其难地给个反应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以及黑衣人的沉默。
“先不说你在这里蹲点拦截我的问题,颇有绅士风度的我是不会在意这些旁支末梢的,但你总得和我说说话不是,至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让我不至于不明所以,无厘头的把火气丢到你身上,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回应他的还是同一片寂静,同样的沉默。
“好吧,话不投机半点多,看来你并不喜欢那么直接的话题,是我有失考虑了,我应该秉持我的绅士风度,对你宽宏大量才对。让我想想,你应该喜欢什么样的话题呢?像我这种交友甚广,人见人爱的绅士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问题,真是伤脑筋。”
温特左手压低着戴在头上的白色礼帽,抬起右手,习惯性的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下巴,脸上的肌肉带动着五官挤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要知道,温特是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来的。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听见一记掌声响起,这掌声是那么的突兀响亮,好像比黑夜还要吓人可怕,这是成心想让无精打采的黑夜提起精神来。
眼前的黑衣人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温特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左边有惊呼声传来,可视线移过去,看到的除了空空的树林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踪迹,他又迅速转过头来,心下只觉得刚刚不过是幻听罢了。
这一次,温特并不急着去打破尴尬的处境,而是将两边嘴角扯高,在黑暗中露出洁白牙齿,摆出一副自信的微笑,一只手摘下了礼帽,另一只手熟练地摆弄着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到了这时候他才缓缓地说:“嘿,伙计,你觉得我怎么样?”
说完这话,温特敏锐地发现黑衣人好像有了反应,那大概是呼吸加快时身体不自觉的细微动作。
有戏!温特心中不禁欢喜起来,表情一下子更活跃了,整张脸好像无一不在说:“哇!我的魅力还是那么强大!”其实他心中想法更甚:“唉!我的帅气男女通杀,老少咸宜!”
值得一提的是,深深地沉迷于自我的温特,完全没有听到左边传来的声音,其实只需仔细一听,他就会清楚,那是一大一小两下呕吐声。
话又说回来,这是阶段性的胜利,下一步肯定就是突破性的进展,果不其然,温特再接再厉,继续着他的动作。只见他慢慢放缓了摆弄的手,渐渐放大了脸上的表情,嘴角咧的更开,露出了更多的牙齿。
“我知道,你肯定像其他人一样为我的惊世之颜所折服,不必紧张,其实人人如此。从我们相遇到相知是那么的美妙,即使这十五分钟里我们没说过一句话,但这或许更证明了,你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它们正在那悄悄地观察着我。”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黑衣人的阵阵喘息声,其身体也不知道为何开始剧烈地颤抖,而温特却非常满意黑衣人的表现,自认为那是激动而带来的身体抖动。
这样更是变本加厉,温特的嘴一发不可收拾,继续说着:“不必那么激动,我知道你这是要赞美我了,而且还会用华丽的词藻、修辞的手法加以装饰。说实话,我是不太喜欢别人用比喻的手法赞美我的,因为这世上恐怕没什么能比得上我;也不大喜欢别人用夸张的手法赞美我,这样太落俗套不够真实;更不喜欢别人用排比的手法赞美我,这样太陈词滥调了,显然配不上我的帅;最重要的是,请不要用拟人的手法赞美我,我虽然帅得没边,但还在人类的范畴里。好了,注意事项就那么多。那么,现在,请开始你的赞美。”
“啊!啊!啊!”
黑衣人毫无征兆地摘下帽子,疯狂的吼叫着,双手用力地抱头,表情狰狞,眉头时而舒缓时而紧皱,那模样看起来十分的痛苦。
“啪!啪!啪!”
温特见状开心地鼓起掌来,大声对黑衣人说:“太棒了!太棒了!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的赞美看似声嘶力竭,却是那么的清新脱俗,真是让我闻所未闻,大开眼界啊!”
“啊!!!”
黑衣人又一次疯狂的吼叫,但这次却是仰天长啸,好像除了沉默以外,大声吼叫就是他唯一的对话方式。
温特依旧是开心地鼓着掌,对黑衣人评论着说:“这次的吼声虽然短促,然而却响亮十足,胜过前三次吼叫的总和。哦!不行了,我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但我要冷静,你一定还有更加超凡脱俗的赞美在等着我!”
这时,黑衣人停止了一切动作,眼神和表情恢复呆滞,又一次安静地站在原地,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是,他却越发像行尸走肉了。
也就是那么短暂的停顿,黑衣人,他竟开始史无前例地迈出步伐!
温特屏住呼吸,尽可能地保持他的绅士风度,眼睛放大,紧紧地盯着缓缓向他走来的黑衣人,内心深处狂喊:“来吧!来吧!让我享受终极赞美!”
黑衣人就这么一边走着,一边脱去大衣,露出健壮的肌肉。诡异的是,他的上半身竟然布满闪烁着暗绿色光芒的纹理。伴随着他将大衣扔在地上的动作,闪烁的光芒慢慢变得稳定起来,就像一只坏了的灯又被修好的过程。
温特脸上的表情一变,眉头渐渐皱起,语气颇为不悦地道:“就这?你以绿得发慌来对我表示终极赞美?这种方式我见过,你也只不过是换了种方法,换了种颜色罢了,而且,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一样喜欢绿色的……”
还没等温特说完,那布满暗绿色纹理的黑人男子就回答了他的疑惑,可回答他的不再是沉默,更不是吼叫,而是一只在他眼中迅速放大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