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雪停了,村庄仿佛掉进了糖罐,到处白茫茫一片。
门口石阶蜿蜒而上白雪覆满,苍老古树枝娅已枯.
却天光大好。
沈吟絮推开窗阳光扑面而来,暖洋洋的洒在她身上,略带稚气的脸没有顾筵的线条流畅,反而显得奶里奶气还有点奶膘。
沈吟絮深深呼一口气,扬起笑容扭身,准备去叫还在熟睡的顾筵她拍拍那人的裹在棉被里的背,温声叫到:
“阿筵?起床啦”
“………”
“阿筵呀,今天天气很好喔”
“………”
几秒过后沈吟絮把顾筵扒拉出来,让他直起身子坐好,又把被子给他周围裹得严严实实。
少年垂着头像是还在睡梦里,凌乱头发上有几根俏皮的立着,完全不符合顾筵高冷的人设。
沈吟絮见他头发有些长了,打算拿毛巾给他擦擦醒醒神,想着趁今天天气好,带顾筵去拐角陈叔那儿剪个头。
沈吟絮利落转身去厕所拿毛巾,顾筵悄咪咪睁开一只眼,见沈吟絮进了厕所。开始倒计时
——3.2.1
倒
顾筵缩进被子里,又把被角好好悄悄捏在手里,蜷着身子。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所以沈吟絮一出厕所就看见这样一幕,她无奈失笑,眸中里有被藏起的宠溺。想着:唉,果然还是弟弟呀,我们家阿筵还没长大呢。只好先把毛巾放一放,走向床边支起一条腿跪在床上,俯下身用拉起少年。虽说到底是十六岁的男孩子,重量可不小呢,沈吟絮看着自己瘦瘦的胳膊和腿,心里发愁
少年慵懒眉眼还没睁开
半晌——
顾筵用手揉揉眼睛,微微撑开一条缝,嘟着嘴撒娇:
“好泱泱,让我再睡一会吧,而且你看你看,刚刚你还扒拉我!”
语气连他自己也没发觉自己在撒娇。沈吟絮愣了愣,毕竟她也没想到这个小孩惯会在撒娇时还喊她的小名。
沈吟絮铁面无私,坚决把顾筵拉起来:
“你看看今天天气多好呀,出去走走还要带你去陈叔那儿剪个头啊之后再想想要去哪儿吧”
“好不好?”
“好。”
泱泱,反正你的要求,我一贯是不会拒绝的。
等两人终于收拾出门时,日光已经高照。沈吟絮扯着顾筵先去拐角陈叔那儿剪头发,掀开当作门帘的厚棉被,先爽朗笑起来:
“陈叔,今儿忙吗”
陈叔恰好刚坐下休息,见到沈吟絮又站起来,笑骂:
“是沈吟絮啊,你瞧瞧你们俩可真是赶着趟来!”
沈吟絮不好意思地笑笑,拉过身后的顾筵说:
“麻烦陈叔啦,来给我家阿筵剪个头发”
陈叔先让顾筵坐下,细细打量他的头发,挥落剪子时随意打趣道:
“吟絮丫头,你瞧瞧这阿筵的头发这么长了,这时候才来带他剪。你这做姐姐的也太失职了啊”
沈吟絮讪笑,坐姿四仰八叉地挥挥手:
“这还不是阿筵不爱出门
今儿还是我看天气好生拉硬拽才出门的呢”
顾筵听闻,淡淡扭过头瞥她一眼,沈吟絮一个激灵端正做好调皮朝她眨眨眼,眼里仿佛闪着星星泛滥水光熟稔地弯唇想要顾筵笑一笑。顾筵眸色渐深喉头滚动,面上冷漠地转过头,惹得沈吟絮莫名其妙。
其实屋内环境并不好,白炽灯有些因年久沾上了不知油渍,灯光昏暗,窗户年久失修也变得摇摇欲坠,勉强还能关上。
墙壁上糊着几张不知几年的油墨报纸,字迹已经完全模糊,陈叔给人剪头发也是几张凳子往屋里一摆,就只有一面镜子,给客人围上一张大布,操着剪刀就开始给人剪头发。有时村里的老人家来剪头发,陈叔还额外给刮胡子。价格也是只低不高
沈吟絮难得沉默下来,等着顾筵剪完头发,拿着钱塞给陈叔,陈叔反复推脱。称他们两个小娃娃,本来顾筵的腿就不好,沈吟絮还要额外赚钱贴补家用,本来就不易,不必给钱了。
是啊,沈吟絮原是和外婆外公一起长大,父母从来不管。宋疏渝对他们的印象也仅存于那两个总是吵架的模糊身影,便再也记不得。可过了几年后,一伙人闯入这仿佛与世隔绝的山里,匆匆忙忙丢下一个4岁多的小娃娃就逃之夭夭。
沈家外婆心肠软,见不得有小娃娃孤苦伶仃的无依无靠,便把他养在身边,后遂与沈吟絮一路平安长大,情同手足。
白马掠过时光的河,显得岁月蹉跎,只恨朝暮太匆匆,追忆不成往年。
那几年,先是带走了一心一意疼爱他们的外婆没过多久外公伤心欲绝,在一个深秋的凌晨追随他钟爱一生的妻子离去。留下了沈吟絮和顾筵相依为命。
村里人有心想扶持他们,想着能不能收养,陈叔便是其一。小小的沈吟絮拒绝了,当时站在他身后的顾筵默不作声,只默默流泪。他们便一直住在这大宅里,有外婆留下的深奥古书,有外公与外婆下棋的棋盘,有邻里的帮衬,顾筵和沈吟絮也总算捱过了那段艰难漫长的岁月。
顾筵的腿便是在那时落下的病根,断断续续的好不了。平日里和沈吟絮坐在廊下,捧着茶便可坐上一天。今日他出来跛着脚走远路,明日起来便又要抱着沈吟絮喊疼了。
生活方面,两个人其实消耗不高,更何况沈吟絮是个女孩,更用不着什么。所以沈吟絮经常到城里去做小时工。时间不长但来钱快,虽然收费不高,但每次积攒着也有那么多,还有外婆留给他们的。贴补家用的同时还能余下一点儿。
沈吟絮也靠着朋友的“资助”借到了书本每日里看上半天,顾筵日日伴在他身边,望着她的脸出神。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沈吟絮趁陈叔会后屋的功夫,把钱偷偷塞进陈叔的书里。拉着顾筵着急忙忙慌地往外跑,同时也要顾念着顾筵的腿。
终于跑到了桥上,沈吟絮累得气喘吁吁,她脸颊泛红,不停地喘气。还要和顾筵打岔:
“阿筵你说,陈叔他能发现吗”
“我………”
“阿筵我觉得陈叔就是太善良你看看那屋子破成什么样了”
“就………”
“阿筵要不然我们有空就帮帮陈叔吧,虽然不至于弄得富丽堂皇至少看起来能好点儿”
“可………”
“阿筵你怎么不说话呀”
顾筵露出了终极绝杀——低头瘪嘴声音颤抖还带着委屈
“你不让我说呀。”
沈吟絮懵了,想也没想直接着搂着他当小时候那样哄:
“阿筵,对不起呀我没听到”
顾筵反抱他:“没关系的泱泱。”
沈吟絮红了耳根,咬牙威胁他:
“顾筵!!不要喊我小名啦”
却忘了为何她不从他怀里挣开。
来来往往有村里的村民,看他们俩抱在一起也见怪不怪,大家心里想这俩从小就黏一块儿。害!习惯就行啦
闹了半会,沈吟絮拉着顾筵去了一座荒芜的山上
他们俩自从小时候就发现了这块儿地。夏日里有叽叽喳喳的蝉闲聊家常,清凉幽暗的树丛里还能发现零星流萤。冬日里虽不见些乐趣但向远处眺望,那里有繁华的都市。
几座高楼大厦坐落其中,霓虹灯光闪烁。
沈吟絮不停地踮脚看,眼中有向往的光,但主要她没她家阿筵高,看也看不着啥。又不好意思向顾筵求助,就只好看见零星半点。沈吟絮想着她虽不知顾筵来自哪里,但不妨碍她对大都市的向往。
沈吟絮期待着:
“阿筵,我好想去那里呀”
身边阿筵没有应答,正当沈吟絮疑惑想问问他,就突然想起了她上次瞒着顾筵去城里那次,自己碰见的那人……
沈吟絮小心试探着问顾筵:
“阿筵,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来这里之前的事呀”
顾筵沉默一会,摇摇头。
沈吟絮心里叹息一声,还是要扯开微笑,拍拍顾筵的头。
“阿筵打起精神来加油呀!一切都会好的”
顾筵闻言点点头,又把沈吟絮揽入怀里,沈吟絮意外地没挣开,心里一直想着那事。顾筵挑眉,有些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如此让他欣喜。
两人各怀心思,身体却靠在一起。
她站在他身侧,宛如隔着一道黑暗的万丈深渊,一不小心陷入其中,便会万劫不复。
难得的好天气,已近傍晚。
挨家挨户炒起了菜,袅袅炊烟升上绯红的天空,显得格外和谐。嘈杂声一下汹涌而来,把两人思绪打断。顾筵突然认真,目光虔诚:
“泱泱,今天的夕阳好漂亮啊”
沈吟絮也懒得计较顾筵喊她小名这回事儿,回他
“对呀阿筵,要是一直这样该多好”
“会的”
“什么?”
“会一直这样的。”
是啊,今天的夕阳格外漂亮,下了几天的雪也停了。夕阳发着光和热,云彩缥缈,一缕一缕藏进秀美山峦间,小小村庄里。大片大片的白云被染成深红色,朵朵簇拥着,边角勾勒出圆润线条,显得尤为可爱。
那就让这些美丽的云写信吧,写信给月球,祝愿他们的愿望可以成真,一切都会变好。
也祝两个人就算走远山河南北间也会跨越千山万水相逢
终得其一生
不枉岁月悠悠,心心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