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道的是几名身着官服的兵勇,中间则是个神抖抖戴着鹅头帽的官员。唐朝的官服大部分沿袭隋朝的式样,而官帽从正面看就像一只鹅的脑袋。
让风清扬欣喜的是,官员身边,正是许久都没有音讯的吴兆君,不过一想,自己弄的这个烂摊子,又有点不好意思。
范兴见润州城的最高行政长官,县令大人来了,不由像一名找到了组织的热血党员,兴奋的白眉毛一阵乱抖:“陈县令,您怎么有雅兴光临鄙庄,老朽未曾远迎,还请陈县令恕罪。”
老家伙先冲陈县令施了一个大礼,弯腰间向风清扬这边瞥了一眼,也不直起身。闷声道:“陈县令来的正好,老朽今日定要向陈县令讨个公道。”
“范庄主这是作甚?快快请起,到底何事令庄主如此不忿?本官自会给庄主一个说法。”
长着一簇山羊胡子的陈县令忙上前扶起范兴,这范兴平日里可没少给自己好处啊,他受了委屈,当然得自己来帮他出头了。
“老朽也相信陈县令定会秉公处理的,祺儿,把你娘扶过来。”老头说着便吩咐儿子把四姨太扶到身边。
这女人昏了一会儿,便被儿子给掐醒了。只是屁股痛的厉害,且裙子走光,正想要回房换了,听得老爷要自己过去做陈堂证人,也没办法。
今天这脸是丢尽了,只得由儿子搀扶着,一手捂着屁股,摆出一副受尽凌辱的受害者模样来到老爷的身旁。
老头疼惜的从儿子手中接过四姨太,也不知刚才那下,会不会在四姨太的玉股上留下疤痕。若是真留了什么瑕疵,自己以后摸起来岂不是很不爽?想着就冒火的老头,当下便指着四姨太,一五一十的把早间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其实,四姨太去宗祠请家法,老头当然知道。本以为一个小丫头,吓唬吓唬自然就服软了。哪料到会搞出那么多事来?
至于四姨太把伶香馆的老鸨也找来了,他就不知了。老家伙讲完,便抬头期盼县令大人一声令喝,吩咐左右先拿下那个狂妄胆大的小子。
陈县令听完范兴的痛诉,也正想吩咐兵丁拿下肇事的小子。但忽然想起刚才范兴好像说的那个行凶的狂徒是吴兆君的义弟?这个吴兆君是谁,他陈大人是心知肚明的,那可是不好得罪的人啊!他的义弟是什么来头?从没听他讲过他还有个义弟呀?
心中的念头急转,到底是官场上混的人,虽然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但他还是很谨慎的向立在身旁的吴兆君道:“这个吴兄,你看令义弟的事,怎生了法才好啊?”语气中竟是探寻,征求的意味。
陈县令一开口,这范老头才发觉,原来吴兆君也来了,刚才急怒攻心,眼里只有陈县令,倒没留意站在一旁的吴兆君。范兴对吴兆君的身份,不像陈县令那般清楚,只有个大概的猜测,这还是陈县令有意向他透露的。
不过,看陈县令的样子,吴兆君的来头,竟连县令大人也不敢得罪呀!这可怎生是好?难道自己姨太太的屁股就让那小子白打了不成?
怒气难平的范兴,也不管那么多了,向吴兆君拱手道:“吴先生,你来我庄子也有些时日,老夫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你的义弟来庄子这段日子,老夫也不曾亏欠了他,一直以礼相待。好吃好喝的服侍着,连伟儿的竹园也让了出来,给他住。可他倒好,为了一个下人,一点面子也不给老夫,把婉儿打成什么样子了?!”
婉儿是四姨太的小名,老头一时气愤,连在闺房中的爱称也脱口而出了!
吴兆君对先前发生的事,已从范兴对陈大人的诉苦中得知了个大概,他本来早几日就可返回,但路上碰上北方逃难的流民,耽搁了数日。
因自己所办之事牵扯甚广,需要润州城的官方提供帮助。所以一回城,就找了陈县令谈事项。交代完后,陈县令也正闲着无事,便陪着吴兆君一同到庄上做客。吴兆君已决定回京,也不再掩饰身份,由着陈县令了。
没想刚进庄子,便听下人讲,四姨太的院子出了事,庄主正在处理,立即赶了过来,一踏进院子便见着自己的义弟处立当场,又见了披头散发的小菁,精于世故的老狐狸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果然范老头所讲的与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看着那个捂着屁股的四姨太委屈的模样,吴兆君也不禁好笑,心道:“你们惹谁不好,偏要来惹我这个义弟?!”
已经决定怎么处理的吴兆君,不动声色,任范兴在他的面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总算待他讲完了,便慢条斯理的道:“嗯,范庄主言之有理,我那义弟确是不像话。”
说得老头心里一喜:“哈哈,算你识相,你不管就最好。”
吴兆君不再理他,转首对陈县令道:“这事还是您看着办吧。陈县令是此处的父母官,即是百姓的纠纷,陈县令秉公处理就是。”
“啊?秉公处理?这可是你说的啊!”正愁没法给范兴交待的陈县令听了心中不由窃喜:“既然即发话了,我也正好顺着梯子下了,别怪我手段狠辣了。”
正想叫人把那小子绑了带回衙门,随便整个罪名,就在牢里弄死算了。哪知吴兆君这话才讲了一半,又听他悠悠道:“嗯,只是我这义弟在京城中的家人不太好说话呀。那几个老人家,就是吴某见了也要退避三舍的贵人哟。”
陈大人一下子傻眼了,当初吴兆君来找自己,掏出的那块牌子,可是自己见了都要跪礼的呀。这倒好,他义弟在京中的家人连吴兆君见了都要避让的,这特么是自己能动的人么?!
家人?陈大人心里一片雪亮,知道吴兆君指的家是什么家,这一家子可没一个是好惹的啊!这还用得着审吗?再审老子头上的这顶官帽都要给审没了,就这样吧。
当下,陈大人用手掩着嘴轻咳了一下道:“嗯,这个范庄主啊!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不就一鞭子嘛,我看令姨太也没怎么样,这趴几天,不就又活蹦乱跳了嘛。”他一边说一边使劲的给老头丢颜色。
但是范老头却没看见,就是看见了也不明所以。老头一下子就蹦了起来:“陈县令,这,这,这算哪门子事?主人家教训下人,还教训错了?好,这事姑且不谈,但那小子行凶伤人怎能就此算了?”
“咳,这,范庄主,这事你叫本官着实为难呀!”陈县令左右不是,倒真是难为死了。
“这有何难的?他即敢伤人,理应受到惩处,杖责,充军,按大唐律法办呗。”老头也觉着今天陈大人很不一样,应该还是那个吴兆君在捣鬼。但这口闷气实在咽不下,就算弄不死他,也定要那小子吃点苦头。
“这个,范庄主,事情不像你讲的那般容易嘛,这个,咳~”陈大人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范兴才好。索性一把扯了老头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边角落,唧唧咕咕的耳语起来。
风清扬见着这一幕,终于是秤出自己老哥的份量来了,七品的县官,确不是一个大官,但在地面上也算是个土皇帝般的存在,拥有对普通百姓的生杀大权,如今见了吴兆君,像耗子见了猫一般老实。
不用说,自己这个大哥,绝对是中央里的人物。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范家庄做一个不起眼的食客呢?有机会定要从他嘴里掏出来,就是这个大哥精明的很,要套他的话,很难。
范兴被陈大人拉在一边,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时而惊讶,时而不信,时而害怕,最后终于转为无奈,两人讲了约五分钟的悄悄话。
这段时间,吴兆君已走到风清扬跟前,看着有点不好意思的风清扬笑道:“贤弟,老哥我才走了几日,你就闹出这么大个动静来,老哥若是再不回来,怕是这润州城也让你给掀翻了呀。”
“大哥说笑了,怪小弟不懂事,让大哥费心了。”虽然才分别了十几日,但今日见了吴兆君,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一份关爱,风清扬的心里也有种见了亲人的感觉。
“无妨,小事而已,不必再提。”吴兆君指指一边的小菁,关切的问道:“小菁无碍吧,这事还得怨大哥,本想向范庄主提出,要了这个丫头,只是走的匆忙,一时倒忘了,弄出这档子事来,累得小丫头受了委屈。”
小菁见吴先生来了,便走过来行礼,小姑娘被打得着实不轻,摇摇欲坠的样子,把风清扬看得心疼的要死。心里直恨刚才只打一鞭,实在太便宜那个恶女人了!
吴先生见到小菁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自己走前还好好的一个丫头,怎么就被打成这鬼样子了?心里不免有点恼怒。小姑娘跟他也有些日子了,没有子女的吴兆君对她很是喜爱,就算没有风清扬,他也打算把她带在身边当女儿看待。
小箐正要下拜,吴兆君忙上前搀扶道:“小箐莫怕,有我吴某在,没人敢欺负你。”
“先生,小箐........”小姑娘一张口,眼泪又流个不停。
“好了,好了,莫哭,吴伯伯自会替你做主的。”吴兆君把小箐送到风清扬的手里,好生安慰了一番。
那边陈县令也与范兴密语完了,两人走了过来。范老头冲吴先生施了一礼,嘴里悻悻道:“方才,陈县令与老夫说了,原是一场误会,还请两位多多见谅。呃,风少郎,四姨太爱子心切,今日对小箐所做之事,有欠妥当,老夫在此向少郎赔个不是,望少郎原谅则个。”
听范老头如此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风清扬明白,事情应该就这么过去了。自己也打还了一鞭,虽然仍显不足,但气算是消了大半。
于是,也就合着台阶给对方一个下坡,抱拳回礼道:“还望庄主宽恕风某的莽撞,有得罪之处,庄主莫要记在心上。”
“如此甚好,即事情已经了解,庄主不会让我等一直站在这里吧?”陈县令出来打了圆场,调节一下略显尴尬的气氛。
“噢,倒是老朽怠慢了,诸位请随我至福园一叙。”范兴先打发仆人到福园布置,自己则领着一众人缓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