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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金蝉脱壳

鲍承先确实能干,一片混乱之中,还能将努尔哈赤的两万五千兵马全数带了出来,一路之上心有余悸的努尔哈赤一边逃命,一边不忘冲着左右,一阵猛夸赞鲍承先的能干。能干的鲍承先,差点亲手将努尔哈赤送进了地狱。

刘渠和祁秉忠离开广宁之后,四处收拢溃散下来的军士重新整编,聚集了三万四千人马,分散潜伏于广宁城北。

与黑云鹄联系上之后,双方很快定下了里应外合夜袭广宁之计。刘渠和黑云鹄并不认为明军有拿下广宁城的实力,因此只让祁秉忠带了骑兵一千,步卒三千入城制造混乱,也就是碰碰运气;黑云鹄打算放手一搏,与建奴同归于尽,干脆一把火烧了粮草;而祁秉忠的埋伏在黄泥洼的三万人马,原本只为切断广宁与西平之间的联系,伏击西平、镇宁两个方向的援军。

而来自生怕被明军抓住,一心只想活命的鲍承先的神助攻,让这场小规模的袭扰战,变成了两军在广宁战场上的决死大战。

探马来报,广宁方向发现大批敌军回撤,刘渠当即改变了作战方案,重新布置口袋阵,将两千四百余架佛朗机和四十二门火炮的一大半,全都布置在了黄泥洼的东边,彻底堵死努尔哈赤的退路。同时派出一百二十余名信使,前往广宁、西兴堡、锦州、大淩河、镇远、镇边、大清堡、大康堡、小淩河、松山、戚家堡、盘山驿、塔山堡、中安堡、双台堡等40余座城堡求援,务求一战全歼野猪皮大军。

战斗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绵延近二十里的黄泥洼山谷四处硝烟滚滚,枪炮声不绝于耳,轰隆炮声响彻九霄。所谓兵败如山倒,刚刚仓皇逃出广宁城的建奴大军没等稳住心神,便被铺天盖地的炮火覆盖,士气顿时一落千丈,几乎瞬间丧失了战斗力,两万五千大军如泰山崩塌一般垮了下来,将士们只顾着逃命阵形大乱,加上天黑,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互相冲撞践踏之下,死伤不计其数。

三轮炮火之后,努尔哈赤这才缓过心神,当即下令,全军不顾一切向东突围。如此正中刘渠下怀,待建奴大军黑压压扑到阵前二百余步刘渠这才下令,命布置在战场东侧的一千余架佛朗机和二十二门大炮,冲着建奴大军密集之处平射轰击。为了应付野战,大明所有的火炮已全部换上了散弹,即一枚四到十二斤的大铅弹,搭配上百枚重四钱到八钱的小铅弹,二十余枚实心铁蛋在建奴大阵之中犁开了长长二十几道血渠,数以万计的小铅弹在建奴大军之中清出了片片血雨。

刘渠千余火炮频频齐射,炮声响处,烟火腾空而起,战场之上血雨腥风肢体横飞,建奴大军一片一片的倒了下去。

努尔哈赤亲自压阵,指挥大军反复向东面发起冲锋,一次一次被打了回来。大明炮阵的前方,建奴的尸体层层叠叠堆成了一座座小山,而小山的旁边便是范文程主动请命,用一万两千余颗大明将士的头颅,新筑的彰显努尔哈赤军功荣耀的“京观”,刘渠傲然立于京观旁边,手按腰刀喝道:“弟兄们!炮阵梯次前压!轰死这帮畜生!给咱们的同胞复仇”!

努尔哈赤见炮阵威胁太大,唤来何和礼喝道:“栋鄂额驸!事到如今,本汗只能依靠你了!我给你五千骑兵,把炮阵给我拿下”!何和礼年轻时候也是以悍勇闻名,如今六十有二,既老且病早已没了当年锐气。不过既然是大汗亲自点将,还是硬着头皮接了将令。点齐人马之后,何和礼将骑兵一分为二,从两翼向刘渠的炮兵大阵发起了冲击。

刘渠打的便是前来驰援的骑兵,远远看见何和礼点兵,连忙令负责护卫炮营的车营备战。养精蓄锐多时的车营连忙上前,将早已备下的拒马抬到炮阵前方和两翼,密密麻麻摆了两层,长枪和火枪混编的车营齐刷刷在拒马之后列阵,静等何和礼来攻。

何和礼带着骑兵,挥舞着弯刀打着火把,大声喊叫着面向炮阵发起了冲锋。迎接他们的,先是一阵密集的佛朗机炮火轰炸,直打的何和礼部人仰马翻,幸存下来的好容易冲到近前,却发现拒马拦路,收势不及栽倒下马,被长枪收割者不在少数。其余的死相更加难看,拒马之后的火枪手,摆开密集的阵列线,抬枪便是一阵“三段式齐射”。

“三段式齐射”又称“三段击”,就是将火器部队分为三排,轮流依次发射以提高射击速度。三段击大致上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换枪射击,一种是换人射击。换人射击即第一排射完之后,退到第三排装填弹药;准备就绪的第二排火枪手上前进入第一排位置射击,如此往复。其意义在于,通过阵列的变化弥补射速的不足,同时以并排齐射来弥补射击精度的不足。

欧洲军队在火绳枪排队枪毙的战争时代,多采用这种战术,这种三段击也特称“三线战术”,在欧洲为古斯塔夫首创,故而又称“古斯塔夫雷霆”战术。其实在中国,这种“三段击”战术出现的更早一些,最早见于宋代《武经总要》中的弩阵,并且有明确的文字记载:用弩之法,不可杂于短兵,尤利处高以临下。但于阵中张之,阵外射之,进则蔽以旁牌,以次轮回,张而复入,则弩不绝声……。

而中国最早将此战术应用于热兵器时代的,应属大明开国明将沐英,他早在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征讨思伦发时,就曾对火门枪和神机箭进行了混编,进行了三段击的试验。当时沐英的对手是敌人的象兵,庞大的战象对明军构成了极大的威胁。但是,大象的奔跑速度是有限的,针对这一情况,沐英采取了以下战术:将火门枪和神机箭混编,排成三排,放在战阵中部。大象前进,则第一排齐射,再进则第二排齐射,再进则第三排齐射。在这样的战术打击下,敌军战象死伤过半,明军斩首、俘虏敌军合计四万余人。

战象大军都顶不住“三段击”,何况何和礼胯下矮小的蒙古战马。何和礼部骑兵还没等步营的三段齐射打完,早已溃不成军,掉转马头四散奔逃,而何和礼本人在往回逃的过程中,被身旁惊慌失措的步卒长枪绊了一下,连人带马栽倒在地,被身后跟来的铁蹄踩成了肉泥。与自己一道征战半生的何和礼之死,让努尔哈赤十分震惊,他好像在何和礼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一阵死亡的恐惧袭来,努尔哈赤浑身发抖栽倒马下,所有的江山霸业之梦,一瞬间化为了烟云。

杀人如麻,嗜血残暴的努尔哈赤,此时此刻只想活着,他搂着下马来扶自己的多尔衮,不禁老泪纵横:“我的儿呀,父汗今日只怕要斯在这里了,你赶紧逃命去吧”!“我不走,死我也要跟父汗死在一起”!多尔衮哭着拽着努尔哈赤的衣袖说道。

“好孩子!父汗没有白疼你一场,你的这些个兄弟里头,就属你最忠心,若能逃出生天,为父百年之后一定将汗位传给你”!努尔哈赤搂着多尔衮嚎啕痛哭。这话被凑在跟前的鲍承先听的一清二楚,他眼珠子一转近前跪下:“大汗勿忧,我看未必不能突围”!

努尔哈赤眼睛一脸,擦了把眼泪一把抓住鲍承先的胳膊,焦急的问道:“先生有何妙计,快快请将”!

鲍承先右手罩着耳朵说道:“大汗您且细听,能不能听出什么门道”?

努尔哈赤脸色一沉:“有屁快放有话快说,我已经耳背多年,我能听出什么门道来”?

“东面炮火最猛,其次是南北二山!大汗请听西面,只有零星的火铳声响”!鲍承先说完望向多尔衮,多尔衮听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努尔哈赤当即撑着身子站起说道:“立刻传令三军,向西面全力突围”!

鲍承先一听这话,脸色焦急连连摆手:“万万不可!大汗万万不可如此呀”!

鲍承先赶紧解释:“究竟有多少伏兵咱们不知道,敌情不明天色又将大亮,万万不可孤注一掷,否则必有灭顶之灾”!

“若想万无一失,只能舍卒保车,咱们来个金蝉脱壳”!见努尔哈赤点头,鲍承先继续说道:“请大汗留下大纛与牙旗,命大部人马全力向东突围以迷惑敌人;趁敌不备,您与十四阿哥脱下衣帽,换做普通士兵装扮,率小股精锐骑兵从西面突围,如此万无一失”!

努尔哈赤跟多尔衮对视一眼:“果然是条好计!先生真乃神人也”!说完爷俩便上前来扒鲍承先的衣服。

鲍承先见状惊慌失措,捂住衣领连连后退:“大汗!您这是要干啥”?

“先生足智多谋,留你在此坐镇,再合适不过了!来来来,快把你身上的明军的衣服脱下来,快给本汗换上”!

努尔哈赤不由分说,招呼了几名侍卫按住鲍承先,三下五除二扒掉了他的外衣换上。接着唤来几名亲信,一阵耳语做了一番安排,瞅都没瞅鲍承先一眼,便拉着多尔衮跑向了后队。

鲍承先见努尔哈赤走远,看了看身上的暗黄色汗服,头上还罩着一面大纛旗,气不打一处来,左右开弓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让你多嘴!让你多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你妈该”!鲍承先一捶大腿站起身来骂道:“畜生就是畜生!他妈的爷爷不玩了”!四下看了一眼,一把扯下大汗毡帽扔在地上,拔腿就想开溜。

刚迈开腿,一把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名侍卫弯腰捡起汗帽扣在他的脑袋上说道:“大汗有令,若是你敢逃格杀勿论”!鲍承先一挺腰板:“谁说我想跑了?我是去看看大汗走了没有”?

“你休要花言巧语!大汉说了,等到天亮之后,你一定有办法带着我们突围,若有不从,直接将你剁成肉酱”!

鲍承先差点没当场气死,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头,拨开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钢刀苦笑:“英明神武无过大汗”!然后冲着侍卫们说道:“你们只要听我的话,对我好一点,我一定带你们突围,这样总成了吧”?

侍卫收刀回鞘:“你可要说话算话,敢糊弄我,老子一刀攮死你”!

努尔哈赤从广宁带出了两万五千人马,绝大部分落入了刘渠的口袋大阵,还有八九百漏网之鱼见大事不妙,扔了兵器,甩开膀子撒丫子往海州、辽阳方向逃去,一边逃跑还一边大喊:“广宁大败!大汗被围!明军大部队杀回来啦”!

阿敏虽然下了西平,尽屠西平四千六百余老少百姓,还搜刮了三万多两白银,可他根本睡不着,一来损失人马太多,二来气走了科尔沁盟友奥巴台吉,阿敏生怕大汗责备急得抓耳挠腮。阿敏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困的只打哈欠,还是想不出任何办法,干脆破罐子破摔骂道:“若是大汗让明军弄死,这天下可就彻底清净了,老子也他妈解脱了”。

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阿敏想啥来啥,正在心里暗骂努尔哈赤,侍卫抓了几个押在门外禀报:“二贝勒爷!紧急军情,广宁大败,大汗战死,明军的大部人马杀回来啦”!阿敏脑袋嗡的一声,连忙翻身坐起披衣冲到门口,一把揪住了侍卫头领的衣服喝道:“你说什么?你刚才说大汉怎么了”?侍卫见阿敏神情激动,吓的直哆嗦:“奴才!奴才也是听逃兵们说的,不信您问他们”!

跪在的前面的一个逃兵连连磕头:“奴才逃回来的时候,只知道广宁粮草被烧,明军入城,大汗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已经落入了明军的陷阱,至于大汗战死是他们说的”?说话一指身后的两名逃兵,这俩逃兵连连磕头求饶:“贝勒爷饶命!我们也是听后面的跑回来的弟兄们说的,大汗如今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

“你们搞清楚没有,明军究竟来了多少人”?阿敏焦急的问道。靠前的逃兵想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同伴,抬头回道:“黑灯瞎火的我们也不清楚,反正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的,到处都是明军的震天的火炮声响”!“没错!到处都是明军,我们也不是逃跑,我们都被明军冲散了呀”!“我听后面的兄弟说,明军的十五万大军全都杀回来了,就算没有十五万,人马也比大汗多很多”!“大汗在黄泥洼中的埋伏,昨日我们在刚刚在黄泥洼诱杀了一万二千明军降卒,这回梁子结大了,明军动真格的,大军杀回来报仇了”!

“别他妈吵吵了!让爷好好想想”!阿敏一摆手,皱眉来回踱步思考对策。

“贝勒爷!您还犹豫啥?赶紧出兵救援呀!大汗没了,大金国就没了!您这个贝勒也也没了呀”!“放屁!大汗死都死了!你这是让贝勒爷去送死!依我看明军势大,咱们得赶紧回去搬兵”!“搬个屁得兵,咱大金国哪儿还有兵可搬!大汗被围,我估计大贝勒和四贝勒也没好,放眼大金国,哪儿还有救兵”!“谁说的?大贝勒代善,还有七阿哥(阿巴泰)不是还有兵马吗?那可是精锐中的精锐”!

阿敏没什么脑子,虽然下令让逃兵们不要嚷嚷,还是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听到他们说到七阿哥的时候,眼睛突然一亮,冲着侍卫头领吩咐:“传我将令,立刻整军出城,前往海州方向寻找七阿哥,然后合兵一处驰援大汗”!侍卫想了一下问道:“校场那些缴了械的明军怎么办?还有范家皮货行的老板刘松耕、还有闵云龙如何处理?还有那个胆小如鼠的孙得功”?

阿敏想了一下说道:“孙得功是大汗的狗,就让他带着自己的兵马去黄泥洼救援!刘松耕是范文程的人,先不要动他!咱们损兵折将,都是狗日的闵云龙和金雄那两个不争气的玩意给害的,把闵云龙的脑袋给我砍了,吊在城上示众。还有他们的三百手下,今天屠城的时候,许多人脸上都有忿忿之色,留着也是祸害,全都给我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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