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褚映礼搬到太子府的日子。
褚映礼前脚刚踏出丞相府,便见褚映安嬉皮笑脸迎了上来,本想搭着褚映礼的肩,奈何够不着,于是退而求其次,挽着手臂,边走边道:“走吧,五哥。”
褚映礼疑惑地看着他,“嗐,五哥,那日祖母不是让我每日跟着您,晨起练武,锻炼身体嘛。”
“如今您搬入太子哥哥府上了,那映安自然是跟着五哥一起去,这也是为了方便映安跟着您学武啊。”
褚映礼依旧疑惑地看着他,“其实,这也是祖母的意思。”褚映安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补充道。
褚映礼状似认真想了想,无奈道:“那便走吧。”
褚映安一上马车,便屁颠颠地,贴着褚映礼坐,一副亲热无比的样子,叽叽喳喳地不停念。
耿忠看到后,不停向他飞去眼刀子,可褚映安根本不为所动,嘴里不停念叨,尽管褚映礼闭着眼并不理会。
耿忠实在忍受不了褚映安这样不停骚扰自己主子,一把拔出自己的配剑,银色的光反射在褚映安脸上,吓了他一跳。
“你!你要干嘛!我可是皇子,你……”
耿忠淡定道:“殿下不必惊慌,阿忠不过想擦擦这把剑,以免这把剑,生了锈。”
“生……生锈?你,你可不能乱来啊!”现下褚映安有些慌了。
耿忠继续淡定道:“殿下可能不知,这把剑陪了耿忠很多年了,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记得有一次啊,有个无赖一直骚扰我家主子,耿忠一剑便将他送上了黄泉路。”
“所以啊,耿忠时不时就要擦拭这把剑,以免生了锈,这一剑能解决的事,若因为生了锈而要费上两剑,可不就误事了。”
“自从我跟着我家主子回了京,便再没碰过这把剑了,今日得了空,耿忠便想擦擦这把剑,殿下莫怪啊。”
褚映安开始坐立难安了,忙抱着褚映礼的臂膀,哭喊着
“五哥!五哥救我啊,你这侍卫疯了,想要映安的命啊!”
“耿忠,道歉。”
褚映礼出声阻止,耿忠只好收了剑向褚映安道歉。
这一出闹剧后,车上终于安静下来。
马车渐渐停了,赶车的仆人高声喊道:“五殿下到!”
褚映礼下了马车,便见太子一行人早已等候在府门口。
褚映礼走上前去,行礼道:“映礼见过太子殿下。”
褚映骁扶起褚映礼的手,笑道:
“都是自家兄弟,五弟何必见外,快快免礼,外面风大,快随皇兄进去吧。”
话音刚落,却见马车上忽地跳下一个黑影。
那黑影高声道:“太子哥哥,您看,映安穿上这套黑色劲装,是不是好看得紧啊。”
褚映骁皱了皱眉,但只一瞬,便朗声笑道:“好看!好看!”
随后又绕着褚映安转圈,打量道:“瞧瞧,瞧瞧,我们映安穿这身多精神呐!”
褚映安越听越来劲,就差仰天大笑了,却褚映骁的问话打断了,
“不过,映安你穿成这样是为何?”
“太子哥哥有所不知,映安答应了祖母,每日清晨跟着五哥习武,强身健体。”
“可映安宫里的衣服臃肿,实在不便习武,这不,映安命人连夜做了几身劲装,方才映安便是在马车上换衣服,才没能及时下车给太子哥哥行礼。”
“对了,还得劳烦太子哥哥给映安也安排个房间,就安排在五哥旁边吧,这样可方便得多,谢谢太子哥哥。”
补充完这句,褚映安便独自大步迈进了太子府。
褚映骁笑着摇摇头,便拉着褚映礼也进了太子府。
午间宴席上,褚映安不停东张西望。
要说这太子府,褚映安也不是没来过,只是并不熟悉,如今有机会住下来,也是该好好观察观察了,褚映安如是想着,褚映骁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白日里,一切看上去总是那么祥和,可黑夜,褪去了光鲜亮丽的外衣,一切由心,肆无忌惮,无需掩盖,可有时,黑夜,最能迷惑人心……
夜已深了,万物进入梦乡,可祥仁宫内,仍是一片灯火通明。
有人小声议论,“宝公公昨日还好好的,怎的今日忽然便病逝了?”
“我也正觉得奇怪呢,虽说宝公公受了罚,可怎么着也不至于把命都丢了啊,除非……”
“除非?除非什么?”
“除非啊,是上头有意为之。”
此话一出,众人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对呀,我听说书人说,这自古以来啊,宣称暴毙身亡的,数不尽,道不清,都不过是维护皇家颜面的一个借口罢了。”
此话一出,似烈酒,壮人胆,众人开始有些藏不住事。
有人东张西望,后迟疑道:“我曾看到太后娘娘……和义杏姑姑进了……宝公公房内,没过一会儿,他们……便吵了起来。”
“当时,我很害怕,想要跑,谁知这时太后娘娘开门出来了,我只能捂住自己的嘴,蹲下,我……从栏杆缝隙看见太后娘娘满脸怒气,义杏姑姑在一旁劝慰……”
“对对对,我今日还看到义杏姑姑从宝公公房里出来,手里似乎拿了个小瓶子,没过一会儿,就有人发现宝公公去了。”
“这五殿下方才回来,太后娘娘便可为了他的事,将陪伴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腹送上黄泉,可见这五殿下,是太后娘娘心尖上的人,咱可惹不起呐。”
“这说起来,也是宝公公自己不知死活,什么人都敢惹,如今连命都没了,还连累我们无辜受罚,那二十板子打得我,至今还隐隐作痛。”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聚在一块嘟哝啥呢,是活不够干,还是嫌命长了,耽误了时辰,你们有几个脑袋掉的!”
辛公公这一骂,那群太监宫女吓得忙散开。
辛公公是宝公公一直带在身边的,跟宝公公感情深厚,很是了解其为人。
平日里,宫女太监们,谁要是有个什么难处,宝公公总是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可如今他去了,这些忘恩负义的狗杂碎却在背后这样诋毁辱骂他,辛公公心里为他感到不值,人心之淡漠令他心寒。
祥仁宫偏殿,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有人小声啜泣,有人面无表情,有人造作嚎哭,这是太后下令为宝公公办的出殡仪式,简单却并不简陋。
太后平静地为宝公公烧完最后一叠纸钱,起身时落下的一滴泪,溜进了火盆。
辛公公看见了,耳边似乎有水滴落入火焰的滋滋声,给太后的脸庞增添了些许沧桑。
仪式结束,出殡的人抬起宝公公的棺木,连夜出了宫,赶着将宝公公的遗体送去关田——宝公公的故土,并为其修坟立碑。
太后终归是念着旧日情分的,即便宝公公犯了错,还是不忍他做个孤魂野鬼。
辛公公这样想着,眼神望向太后,只见她面容平静,目送着宝公公的棺木渐行渐远……
太后寝宫,太后半躺在床上,义杏正点安神香。
“来,你坐下。”
“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非得把小宝送走?”
太后突然发问,义杏似乎在生闷气,沉默不答。
太后并不在意,只自说自话。
“小宝这孩子死心眼,认死理,所以才会被他哥哥利用这么多年。”
“以前,只要不过火,我都可以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可如今小礼回来了,小礼势单力薄,需要我守护,一点风险也冒不得。”
“况且,小宝在这后宫旋涡里挣扎良久,无法脱身,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他夹在中间成为牺牲品,后头的暴风雨猛烈着呢。”
“你看看宫中这些人,哭声是大,可其中能有几分真?”
“平日里,小宝没少帮他们,可如今又有几个是真心为他的逝去感到悲伤的?”
“就是他自己的亲哥哥,今日也只是缩在角落看了一眼,脸上未见哀痛,眼里不含泪水,根本没有心啊!”
“只有我帮他出了宫,换了身份,他才能去过他真正想过的平静生活……”
太后越说越激动,义杏却似乎听不下去了,贸然打断了她。
“是,小姐您说的这些都对,我都能理解,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您总是只为他人想,帮宝公公脱身,为五殿下筹谋,这些都无可厚非,都是小姐自己的考量,我们做奴婢的无权干涉。”
“可是,可是我就想问一句,小姐您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想想,小姐,小姐答应过我的,不再掺和宫中纷扰,不再伤神,好好养身子的啊,您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小姐就知道敷衍我。”
“我伺候了小姐大半辈子,也依赖了小姐大半辈子,对我来说,小姐就是我生命的全部,小姐您有没有想过,您若是先于我离开,我要怎么办……”
义杏边说边哭,话说的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太后看了又好气,又好笑,
“说出来可好受些了?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把你当奴婢看,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如你所说,到这把年纪了,身子骨又不见好,我确实不该管这些事,颐养天年便可,可是这里难受,这里过不去啊……”
太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
太子府,暗房内。
“映安那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整天想一出是一出,没个正行,他这个时候进府,不是摆明了要给你添乱嘛。”
“母后不必担心,一个孩子而已,无需费心,母后且等着看,不用等到明日,他便会待不下去。”
褚映骁说得自信,皇后却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
“况且,我也并没有打算对五弟做什么,如今,我们对五弟知晓甚少,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我不仅不会与之为敌,还会把他当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疼爱,来日方长,何必着急。”
听了这番话,皇后顿时便放心多了,从小到大,褚映骁从没让他失望过,这个优秀的儿子是她一生的骄傲,也是她一生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