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摸索着左手腕上的相思豆手链,神情有些恍惚。
已入夜,夕阳消失在巷陌的尽头,几颗微弱的星辰挂在模糊的夜幕,西天的云霞在陆地边缘徘徊,橙蓝相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看着倒映在酒杯中的星辰,不由得苦笑。
“小二,来两个家常菜,再加一壶小酒。”长安熟稔地出声道。
“好嘞!”这小二倒也爽快,端菜来的时候又说:“客官要不要干粮,我们酒楼的面可好吃了。”
长安含笑摇摇头,将几两银子放在桌上:“不必,谢了。”说罢,又端起桌上的酒杯,放在唇边轻抿一口,眼神始终向外看着。
小二欢天喜地地收了银子,斟酌了片刻,终于开口:“姑娘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长安有些诧异,回过头来看着他,却没有开口。
“姑娘,酒楼前的那条河叫做相思河。听说是那个什么义子玉起的。青城的人大多都有故事,也不知道是这相思河的名称让这里这样,还是那什么玉为了应这里的风情。”
长安:……她能说是因为起名时,她正好在喝薏仁红豆汤吗?
“此处的人大多各怀心事,小的也只能劝姑娘一声,莫要在此误了终生,相思河上架忘却,忘却相思两不清。”
长安静默一会:“多谢。”不过,这世上本就没有她的位置,在哪里不都是孤身一人。
小二弯了弯腰想说什么,却又出去了,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犹豫着回过头来看了看她,方才快步出去。
今晚没有月亮,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灯火阑珊,人声喧嚣,三月初一的夜市格外热闹。
“羽伐姐,快来看这个!”义子然兴奋地举着手中的糖人,说道。
羽伐看向他手中的糖人:“狗?太丑了吧……”
义子然:……
沈墨轩扑哧一声笑出来:“那是马。”
义子然埋怨地看着羽伐,抱紧沈墨轩的胳膊,怼道:“还是墨轩哥有眼光!”羽伐姐的眼光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羽伐白了他一眼,格拉格拉地疏松着手上的筋骨:“我记得安安好像说——弄、不、死、就行。”
“羽伐姐,要温柔!”义子然故作惊恐地躲在沈墨轩身后,还不忘朝羽伐做了个鬼脸。
“义子然有胆你出来!”
沈墨轩像看小孩子一样看着二人打闹,眼底有无限纵容:“好了好了,先去吃饭吧。”
“这都多晚了!”闻言,二人扭头齐声,把矛头都指向沈墨轩。
“夜宵……不可以吗?”沈墨轩弱弱地说。
未等他说完,义子然就拉着羽伐朝白天在桥上所见的酒楼走去:“我知道那的菜,可好吃了!”
刚踏入酒楼,沈墨轩一眼就看见了在角落里喝酒的长安。
“星辰公……”主。
长安斜斜地瞥来一个眼神。不知是不是,沈墨轩竟感觉到了杀气,额头在一瞬间泌起一层冷汗。
义子然听他无头无尾的话,怪道:“墨轩哥你在说什么啊?”再顺着沈墨轩的目光看去,只见长安独自端着杯饮酒,桌上的菜凉了都一动未动,冷清的氛围同周围酒楼里的热闹天差地别。
“姐!”义子然同二人坐到长安那桌子旁,自己抽出一双筷子吃了一口菜,皱紧眉头,“姐,菜都凉了。”
又回头喊道:“小二,再来几样家常,要素的、热的。”
桌上四人似乎要将沉默进行到底。
沈墨轩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星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沈公子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星辰,我只是个素人。”长安讽刺一笑,独自饮着酒,丝毫没有要将酒分给他们的样子。
羽伐叹了口气,轻声道:“安安,我们三个人都知道。”
“是啊……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就差昭告天下了。”
君星辰,沈墨轩是见过几面的。都是他偷偷随爹爹进宫才见到的,皇上对这个三公主保护得极好,也甚是喜欢她。若不是皇上在知道帝星辰并不是皇家的种,而是出生时被人掉了包的从宫墙外拾来的孤儿的那天大发雷霆,他都以为皇上以前就知道。
长安喃喃地说:“星辰本就是生活在黑夜之中的。”
“他们竟然还妄想在白天看见星辰。”
“真是可笑。”
若不是自己经常趁着宫里人不注意,偷溜出去玩。每次都带着好吃的和衣裳去看望贫民窟的爷爷奶奶、伯伯婶婶和哥哥姐姐,有时候还顺手救过人。她估计就在七岁生辰那个大雪飘飘、没有月亮的夜晚去见阎王爷了。
至于江湖上流传的——“五岁玩花,七岁以花代剑”,自然是谣言。
别的公主都是精于女红刺绣,擅长歌舞心机,只有她从小随大哥二哥军营、马场、书房倒腾地跑;虽然刺绣女红一团糟……但却不像另三个公主般娇气、心机重。
洒脱但是乖巧、权谋却不心机、清冷仍然可爱,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之前父皇在六个孩子中最喜欢她了吧……
不,是五个孩子。
不是大哥二哥,是大皇子二皇子。
不是父皇,是皇上。
长安眼角滑落一滴泪。或许,夫子讲的“众叛亲离”就是这样吧……这样的事,即使过去十年却也不能缝合心上的伤口,时间的借口都是掩饰,只能将伤痕藏起。化脓、腐烂,都没有勇气再揭开面对。
长安……长治久安,长长久久的平安。多好的名字……
长安已经视线模糊了,她用右手撑在桌子上拖住脸,朦胧地看着桌旁的三人,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随即,“咚”一声倒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羽伐最先反应过来:“对不住了,沈公子。安安喝醉了,那我们就先走了。”她和义子然一人一边搀起长安。
“墨轩哥,你找到住处了吗,不然到我们那里住一晚?”义子然回头问道。
沈墨轩笑笑,倒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不必了,沈某已有住处,谢过义兄。”
义子然点点头。沈墨轩自然也没有看见他在踏出门时眼中露出的那一道锋芒。
黑夜中,一只黑褐色的老鹰在夜空中一闪而过,鹰爪上的信筒划过一条银色的弧线。
长安背手站在窗前,好戏,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