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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霜降寒九泉

迦蓝与长虹是仙门中并列冠首的两大仙山。迦蓝位于极东之地,背靠齐山三岳,楼宇面朝蛟龙之海,山中八十二座青峰错落有致,平日里道观梵音重重,高山中云鹤翻飞,仙气缭绕。

明月峰是山中最高峰,那巍峨的山峰之上有座高楼,唤作苍溪殿。殿前一大片的平地长年积雪,于是殿中的主人,青槐尊沈臻,就叫它不雪坪。为了让不雪坪终年无雪,每每坪上落雪,沈臻就让谢冬行带着陆惊鸿去坪上练剑,直到落雪被剑气全部锻融,二人方准入殿吃饭。

沈臻不会带孩子,南阳师叔曾经让他的小徒弟上不雪坪请教,那时陆惊鸿也随着谢冬行去其他师叔那里请教,沈臻一如往常将人打发到不雪坪去练剑。那徒弟道行不精,总是锻不融落雪,又不肯进殿认怂,活活给饿晕在殿外。等沈臻捣鼓完一堆灵器出来,那小徒弟已经晕半天了。后来,陆惊鸿便再没见过哪位师叔师伯派自己的徒弟上门请教过。

世中没多少人见过沈臻的真面目,可一提起这迦蓝青槐尊,大半的传奇故事便都被扣在这第一道尊头上。陆惊鸿年少时下山除魔卫道,沈臻便让她背着他的佩剑下山。山下多少妖魔鬼怪,多少道修魔修,一见到她背上三尺春分神剑,有哪个不曾忌惮又恭敬?

陆惊鸿出身不好,幼时过的,都是些猪狗不如的日子,她这辈子最骄傲的,便是拜入了沈臻门下。后来自己闯下弥天大祸,她最庆幸的,还是自己死得够干净。因为她死的时候,沈臻还在神武道闭关。

好像没有让自己的师尊亲眼看着自己死,没听到他亲口斥责自己,没亲耳听到师尊要将自己逐出师门,就算是道门众人千夫所指,自己也依然可以认为,自己还是迦蓝道尊沈臻沈一澈的徒弟,一直没有改变一样。

陆惊鸿对生魂入黄泉之术,也有所耳闻。无非是以金丹为凭,生生撕裂生人魂魄,一半留在人间,一半闯下九泉。那是何等凶险的邪术,稍有不慎便是丹破人亡,怎会是迦蓝正统道修所为?

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道修,若不慎身死,是无法投胎的。道法过于强盛,这辈子只有两条路,要么得道成仙,要么,便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再没有往生一说。

可是沈臻偏偏就这样做了。陆惊鸿抹开那从三途河中救上来的道修的脸的时候,不是不震惊的。

她的师尊啊,苍溪殿上霜雪一般的人,竟然为她使了这样凶险的邪术。

胡子哥见她愣在当场,当下便是一脚踢醒陆惊鸿,拖着昏迷的沈臻魂魄边走边吐槽:“你这王八鹅子,既然要救,那就赶紧跑啊。愣在那儿等锤呢?”

陆惊鸿这才如梦初醒,跑上去将地上的沈臻拉到自己背上,一番画咒成决,那摘下来的碧绿叶子当下膨胀得如一扇门板般大。陆惊鸿拉起胡子哥,碧绿叶子便起咒,载着二人往高大茂密的彼岸花树林里奔去。

“想不到你这丑书生,看着弱不禁风的,竟然有点儿法术门道。”胡子哥见了陆惊鸿这番神通,倒是好一番感叹,“你生前若是在我们荷花镇,或许我们一个镇的人都不会死。可惜了。不过你救的这个破落生魂,我还真见过。恐怕你这番救了他,也没有什么用,反倒会拖累你投胎。”

陆惊鸿往日容不得旁人对沈臻有半分不敬,当下便别过脸:“你可知他是谁!”

“我怎么不知道?这家伙在黄泉晃悠好几日了,也不知是个多有能耐的道士,分了百十来个分身混进鬼门关,百来个分身都拿着一幅画像,说是寻人,逢人就问。后来被九王支命看见了,把这人百来个分身全逮回了九王殿,说是要关起来做小倌倌。”

百来个分身?那便是将入黄泉的半个魂魄撕裂成百来片。怪不得他法力这样微弱,连一个九王支命都对付不了。断魂裂魄,师尊若找不回自己,该有多难过。

这九王支命,怕是不太想继续做鬼了。陆惊鸿握紧霜降剑,玄青底色的剑身渐渐攀上金丝血色,端的是战意盎然。

正想着该把九王支命横着剁还是竖着切的时候,陆惊鸿忽而感觉背上的重量渐渐消了,她吃了一惊,赶紧将沈臻从背上放下来。

只见那白纸一般的面容正渐渐虚化,他周身的浮光倒是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师尊,师尊你怎么了,师尊你别吓我……”陆惊鸿伸手去碰那层浮光,可是浮光越来越多,魂魄也淡淡地,仿佛落雪入火般,一段段地消散了。

“喂,没那么严重吧?你哭啥?他是生魂,在黄泉待够了七日,魂魄自然会消散回阳间去的啊。”胡子哥见那张丑脸扭曲得仿佛破抹布一般,实在不忍心看,心说还好这生魂没醒,万一醒了,还不得被你吓死。

一道极霸道的鬼气从天而降,茂密的彼岸花林活活被斩出一条黑路。胡子哥着实惊了,当即顺道滚进了一个树洞里。老树的树根挤得他腰痛,他见那烂脸书生毫无反应,只静静地跪着看那快要消散完的魂魄,不由急得两只手胡乱拍树:“喂!兄弟,快躲起来啊,那生魂散回阳间没事的,你不躲,九王来了魂飞魄散的就是你了啊喂!”

陆惊鸿亲眼见沈臻生魂回阳,她跪在那里抹干净了眼泪,朝他拜了三拜。一拜一磕头,彼岸花树的树根绵延到地上,烙得额头生疼。

生魂入黄泉之术七年方可使一次,这次没寻到自己,师尊该死心了吧。“这三拜,一谢师尊养育收留之恩,二谢师尊破戒寻魂之苦,三谢师尊毫无怪罪之心。师尊,徒儿陆笑,今生无悔入您门下!”

泪痕未干,又是一道强劲鬼气袭来,不偏不倚正中陆惊鸿眉心,彼岸花林的花落得仿佛大雨一般。

陆惊鸿没有躲,霜降剑在她手中宛如灵蛇,鬼气与剑锋相撞,金色的剑气沿着鬼气来时的途径直荡开去,神剑清鸣声传出去很远。

九王支命手执一条带刺长鞭,一身黑衣从半空旋落下来,紫色长鞭中泛着青黑鬼气,他散乱的黑发下一双猩红的眼睨着陆惊鸿,无端让人火起。

“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用霜降?”支命扬起长鞭随手一挥,鬼气强劲更盛,仿佛下一秒便要将她置于死地。鬼气呼啸毫无保留,远处的胡子哥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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