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可曾在哪见过你?”
时隔七年,他认出我了?
我不着慌张痕迹微微低下头,故装不明他意,说:“大王一个月前,不是让妾身死过一次吗?”
他抬手轻捏我的下巴,使我的脸朝向他,他望着我,似乎要把我看穿,说:“不,不是一个月前,是更早些时候,孤...记不清了。”
怎么办?他要是认出我是卿儿来,那他定会记起我的天命——灭国煞星,到时后果不堪设想,我的性命先且不说,说不定还会连累到静儿。
“可能妾身长得像大王的哪位故人吧。”我故作淡定。
姬宫湦放下捏在我下巴上的手,说:“罢了,罢了,最重要的故人现在已经在孤身边了,孤已无故人。可能是孤记错了。”
是啊,我和他仅在年幼时有一面之缘,尚且已经几年过去了,又加上当时是晚上,他怎么会认出我呢?当年的那个卿儿早就随着他一把火连着骊山烧掉了。
他又像想到了什么,继而说,“你是怎么出冷宫的?竟然还在这弹甚是悲凉的曲。”
本弹的不应是这首,可姬宫湦却比预计要早来,又恰好撞见我弹的这曲《伊人归》,我总不能说这一曲是抨击周朝不人道的行为吧,好在我用的褒国小众语唱的,从小在周朝的姬宫湦自然听不懂,只能照着原先本计划要弹的《田园附》说辞说了。
“回大王,这曲,说的是一个人想要回归田园生活,但却因他的父亲希望他继承家族产业而迟迟不能满足,最后和家族繁华一同死去。”我故意避开冷宫的话题说。
姬宫湦听完后,眼神忽变黯然,脸色出奇的难看。没错,这是他的软肋。
六年前,橡树下那少年对我说,他不想回家,因为他的父亲总要他学完这样学那样,即使他再怎样努力,可最后总得不到父亲的认可,他不想呆在家里了,他想过书文中的提到的骊山田园生活,他想看骊山日出。
“放肆!”姬宫湦怒了,生气的样子让人不禁害怕。
我望着眼前微微颤抖的人,压制住心中的恐惧,愤怒,悲伤,不慌不急跪下,说:“大王息怒,不知臣妾何罪之有?臣妾只是觉得曲中人甚是悲凉,臣妾...臣妾心疼他。”说完,我抬头望着他。
六年前,橡树下那少年对我说,所有人都怕他,但没有人心疼他。
姬宫湦身体越发颤地厉害,我乘他还没完全沉浸于他与他父亲的往事中,便假装晕倒了,晕倒在了他的胸前。我可不想同他继续这个话题纠缠下去。
若不出意外,他会命令人将我送回南宁阁,到了今晚,便会被他叫去侍奉。
还真是...讨厌这么处心积虑的自己。
不一会儿,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抱住,身体腾空而起,渐渐地,周围变得异常安静,只有身下的脚步声和头顶上方传来的均匀呼吸声,桃花香扑鼻而来,是姬宫湦身上的味道。
等等!这不是去南宁阁也不是去他寝殿的方向,他要带我去哪?
随着姬宫湦的脚步,好像进了一个屋子,因为感觉暖和了许多,随后他停下了,我的身体被缓缓放下,安置在了一张床上,姬宫湦随手扯过一旁的毛毯盖在我身上,过了片刻,才离开。
待我确定他走远后,睁开眼睛,深嘘一口气。对于呆在姬宫湦身边的每一秒都是在折磨我...
咦,这是哪?周围怎么那么多的书卷?
我支起身体,环顾四周,这里是...姬宫湦的书房?可姬宫湦人呢?去哪了?
我下了床,走到书桌前,一堆堆的奏折摆在上面,左边还没打开,是未批的,右边奏折上到处是笔墨圈圈,应该是已阅完的。这姬宫湦不是听说极度荒废朝政吗?怎么还批奏折?我又转身来到书架前,想要找到一些让我更了解他的东西。一列列望去,全是奏折和文书...画卷?我抽出一张,缓缓打开,一张女孩童画映入我眼中。
画中女孩童的脸有些婴儿肥,稚气未退,大约十岁,孩童眼睛笑得弯弯的,扎着两个小鬏,樱桃小嘴咧笑着,笑容极其可爱,生得十分美。可女孩身后怎么是当年遇见姬宫湦的那颗橡树?画上的落款日期怎么是...骊山纵火的那天?卿儿!画的右上方题字:卿儿九岁。这画上的人...是我?
我慌忙放下手中的画卷,寻找书架上剩余的画,可全打开后,我傻眼了。共六副画,落款日期都是骊山纵火那天,题字分别是卿儿十岁;卿儿十一岁;卿儿十二岁...一直到今年,卿儿十五岁;
我实在是不明白姬宫湦的意思,命人放火想要杀了我,却还祭奠着我,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该说他薄情还是该说他重谊?
我又仔细瞧着书桌上这六副画,想要从中得出答案,却发现九岁和十四岁的样貌都大抵相同,只是脸愈变消瘦,身架高了,而到了今年十五岁的画像,却有一丝差异,看着这副十五岁的画像怎么感觉那么的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卿儿,安贵妃。是安贵妃。
呵,我又在自作多情什么?落款日期也只是巧合吧,姬宫湦真是没把骊山上千条生命当回事,纵火那天还照样赏美人画美人,又偏偏将画虚拟上骊山背景...
姬宫湦啊,姬宫湦,你还真是无情到让人害怕。
“吱呀——”书房外的大厅有人进来了,我迅速地将这六卷画放回原处,让人察觉不到一点动过的痕迹,可正当我想躺回床上继续装晕时,姬宫湦和两个宫女进来了。
姬宫湦见我立在书桌前,指了指两个宫女手中的碟碗,说:“醒了就过来把东西吃了。”
我故作淡定,微微行礼,说:“谢大王,臣妾不饿。”如今我看见你,就作呕,怎吃的下东西?
姬宫湦边走向我边开口说:“可孤刚抱你的时候,不小心摸到你肚子,你肚子可是扁扁的,难道不是饿晕的?”他一脸玩味地望着我。
“皇上,臣妾真的不饿,臣妾只是瘦而已。”你大周朝宫内放眼望去,繁花似锦,只有被打死的人,没有被饿死的人。
姬宫湦绕过我,在书桌前坐下,听我说完后,头也不抬地说:“也罢,随你。过来给孤磨墨。”
那两个宫女见状,退了下去。书房中只有姬宫湦和我两个人。
“你,唤褒姒?”他埋头一边批奏折一边同我说话。
“是。”我轻轻磨着墨,回答他。
他侧过头望了我一眼,又继续批奏折,说:“就是那个倾城美人?”
“臣妾不敢当,若说臣妾有几分姿色,臣妾认,可倾城美人,臣妾属实不敢当。”
他似乎是被我的回答逗笑了,笑道:“孤,说你当的起。”笔尖蘸上我已磨好的墨。
“大王说当得起,那臣妾就当得起吧。”我起身来到姬宫湦身后,双手搭上他的双肩,轻轻地揉着。
“美人儿,孤为何不曾见你笑?”姬宫湦冷不丁地问。
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道:“妾无所好,妾平生不笑。”
也许这句话惹得他生气了,他有些恼地回过头,望着我,命令道:“笑,给孤笑。”
我本想顺着他的意,可无奈看着他也不知为何,就是咧不开嘴,于是故作仓皇跪下,又道一遍:“妾无所好,妾平生不笑。”
我以为我拒了他的意,他会大发雷霆,可过了半响,只听见毫笔在奏折上勾画的声音。
整个书房顿时寂寥无声,我跪在他脚下,也不管膝盖的疼痛,一直伸直了腰杆,直到他把剩下的奏折都批完,说:“起来吧。”
“谢大王。”
姬宫湦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我眼前,一字一顿道:“不会笑的美人,孤,不喜欢。”
“可是臣妾无所好,臣妾平...”我已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够了。”他打断我,“你回去吧。”
“大王...”我要是今晚回去,那今天就功亏一篑了。
未等我说完,他又说:“孤今日答应了安贵妃去她殿中,明天孤早晨再去找你,你可是在南宁阁?”
“是...”
当我起身离开的时候,背后又传来他的声音。
“孤不管你是如何出的冷宫,又是如何没死成的,既然呆在这了,就不要再惹安贵妃不悦。”他顿了顿又说,“安贵妃要什么,孤都会想尽办法给她。”
“包括你的命。”
话音一落,我背着他弯膝行了礼,便走出了书房。
没想到姬宫湦对安贵妃的爱这样深...
一回到南宁阁,静儿就上前询问:“姑娘,你回来了!大王可有为难你?”
不知怎地,一坐下,眼泪决堤而出。静儿问我怎么了,我也说不出个什么缘由。甚至谈不上悲伤。可敢问,这种必须万般讨好杀母杀夫仇人的无奈,世人又有几个能说明呢?
最后我只说:“姬宫湦说明早要来找我。”
“姑娘,我就知道你能行。”许是见我有些悲伤,静儿安慰我,“姑娘,你受委屈了。”
...
第二日,一早醒来,安贵妃就坐在庭院里,身边还带了一行丫鬟。
“参见安贵妃。”我和静儿异口同声道。
“你好大的胆子!”果然安贵妃还是急性子,直指着我骂道,“你胆敢勾引皇上?抚琴?晕倒?褒姒,你的花样可真的是多姿多彩啊!本宫倒想问问你,你是怎么从冷宫中活过来的?”
我望着安贵妃狰狞的面目,深知此时强硬会适得其反,只能向她示弱,争取在姬宫湦来之前保护好自己。
我唯唯诺诺地说:“臣妾不敢。”
安贵妃气冲冲地走到我面前,捏过我的脸,瞪着我恶狠狠地说:“你不敢?你不敢的话那就没人敢了!你可知昨天晚上大王没来我殿中,而是在他浅华殿独自一人喝闷酒!这一切都是皇上在...”在安贵妃说这句话时,我用余光看到了门口一身赤色丹衣的姬宫湦。很好,如果让她知道安贵妃的真面目,姬宫湦会怎样对她呢?“遇到你之后!”
我直视着眼前这个和姬宫湦画像里相同的人,用姬宫湦足够听到的声量说:“难道只要是大王稍有倾心的人,你都要将她们杀掉吗!”
“对!”她果然比我想象中更容易失控,“只要是大王稍有倾心的人,我都会默默地将她们杀掉,一个不留,从前是,现在是,以后更是!。”
门口站立的宫湦脸色可不好看。
“参见大王!”安贵妃的宫女最先反应过来,一行人仓皇下跪。
安贵妃也不列外,仓皇跪下,“参...参见大王。”
姬宫湦见状,快步立于安贵妃面前,俯看着她。
正当我猜测姬宫湦会如何发怒于安贵妃的时候,发生了让我意想不到的事。
只见姬宫湦深叹一口气,伏下身扶起安贵妃,平静地说:“爱妃不喜欢孤流连后宫,跟孤说一声便是,褒姒朕虽有些喜欢,但不至于动捍到你我之间的关系,无需动此大怒。”
安贵妃和我同时惊愕地望着姬宫湦,还未等我理清思绪,只听那姬宫湦又对安贵妃说:“你若相信孤说的话,那就免褒姒一死吧。”
这...姬宫湦...
呵,我果然是低估了姬宫湦对安贵妃的爱,同时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在这一场仗中,因为姬宫湦的爱,安贵妃无懈可击,我必输无疑。
“姬将军驾到——”
随着声音,我看见了在冷宫中结缘的姬老向我走来。
“老师,您怎么来了?”姬宫湦见到姬老一脸诧异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