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洗漱完去敲张沐房间的门时，张沐的微信正好发过来，“我的风扇坏了。”考试的时候，刚画完的画需要风扇来吹干，没办法了，只能先出去买。
上海到处停泊着共享单车，张沐强烈推荐傅予尝试一下，对于一个丘陵地区长大的人，傅予根本不会骑自行车。坐上车的时候，张沐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扶着把手，两个人的头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傅予挣扎着蹦下车，她并不想学，应该说，她并不想和这个男生那么近。
上海街边的灯光斜斜地打过来笼罩在他们的身上。光线沿着马路划过，消失在尽头，温度飞快下降。一同消失的，还有一家一家美术用品店的灯光。店铺接连着打烊，张沐皱起了眉头。“你冷吗？”张沐看着傅予，想伸手碰一下她被冻红的脸。
傅予闪躲开，“没事。”她说。
一个接一个的电话，一次接一次的失望，张沐急得跺脚，傅予只能安慰他，先向前漫无目的地寻找。已经六点多了，夕阳差不多完全沉到了地平线之下。傅予侧过头去，看到张沐被手机屏幕照亮的侧脸，鼻梁很高，眼眶很深，嘴唇很薄，抿在一起，眉毛斜飞上去消失在黑色浓密的头发里。
黑暗模糊了一切的边界，时间水一样地消失。
于是那一句“别担心，会找到的”也消失在胸口，无法说得出来。
他们询问了一家理发店，吹风风扇一类的在上海一条小巷子里有卖的，两人匆忙地赶过去。
“要是还找不到怎么办。”张沐试探性地看了傅予一眼，傅予读出了他眼里的担心。
“那我就陪你继续找。”
“哇，你也太好了吧。”张沐忽然有了斗志，“走。”傅予感觉到自己忽然被搂住向前扶了一下，轻轻的，很短促。
傅予收敛了笑容，默默跟上。
好像每走一步都是向前迈进了一些，明明不想靠近的距离，还是不可抗拒地缩短。面前车水马龙的慢镜头里，有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还有很多结伴而行的学生，耳边是熙来攘往的各种声响，而庞大的背景声就是上海话软绵绵的腔调。
六点半。
阳光消失在云层里，夜幕一寸一寸地覆盖上这个高速旋转的城市。
七点一刻。
路边有一个清秀的男生骑车载着一个可爱的女生哼着歌曲从他们身边过去。
七点三刻。
黑色全面覆盖，街道的所有灯光全部亮起来，夜晚被点亮。夜的繁华扩散在微微潮湿的空气里，下班的人流纷乱地穿行在这个庞大而忙乱的城市中，空气里有很多白色的点，像是胶片电影里那些陈旧的霉斑一样浮现，伸出手抓不住，却在视网膜上确凿地存在着。
“请问您这里有卖便携式吹风的吗？”张沐问。
张沐询问的当间傅予跑去了另一家店，结果依然落空。
刚走出来，就看到张沐在路上迷茫地四处寻找，看到傅予张沐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呢，吓死我了。”
傅予冲他笑了笑。
张沐一边打电话一边把手搭在傅予肩上，整个人重心完全放在她身上，傅予被这个动作吓得一动不敢动，直到张沐的手放下去，傅予默默松了口气。
脑子被冻清醒了不少，傅予说：“我们其实可以点外卖买风扇，然后把地址定在饭店，这样两全其美。”
张沐竖起大拇指。
取到电风扇之后，张沐拽着傅予走去了外滩，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冷，外滩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合影拍照，张沐摆好了动作然后忽然跑过来摸了摸傅予的脸，“你冷吗？脸都红了。”他眼睛里有种傅予说不上来的暧昧。
傅予打了个冷颤，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张沐在她的注视下脱掉了外套，里面只有一件薄薄的白色卫衣，“你要……干嘛……”傅予的表情有点尴尬。
张沐把外套披在傅予身上，“披上，别把我的摄影师冻坏了。”他缩了缩脖子跑回原本的位置，摆好一个做作的poss。傅予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等她发现自己的笑容时，自己也忍不住有些意外。
也许，这个人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呢？也许，可以试试放下戒备。
因为，好像从分手之后很久都没有打心眼里笑过。
乌云被风吹走，月亮露了出来，淡淡的月光流淌在外滩星星点点的灯光里，像水一样流过张沐低垂的头，傅予忍不住走近了些跟上他回家的脚步，身上还披着张沐的外套，空气里飘来张沐外套上的气味，他身上有一股独特的香味，仿佛一种雅然的树木芳香，让人觉得熟悉。
回到酒店。
张沐收拾了一下行李，把新买的风扇放在画包里，“来帮我抠色盒呀。”他理所当然地发给傅予。然后滑到思智的界面，选了几张好看的照片，想了想，还是不发了。
从厚厚的酒店窗帘外透出一层含混的暗色光晕，静谧的夜晚被衬托的更加神秘。张沐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有点烦躁地把东西凌乱地扔在地上，然后瘫倒在床上，等待傅予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