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见到了他。
或许是时光的错影,但他就站在那里,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余晖绚烂。
是梦吗?
她想。
他看着她,看着如今的她。
沉寂。
似她眼底的光影。
他从未忘记,她眼中曾有过的色彩,而如今,只剩一潭死水。
他与她静静地对望着。
天边寒月如钩,眼前孤灯照雨。
他犹记那日雨条烟叶,他与她携手步入花间。
如今她在檐下,早已物是人非。
他低下头,看水洼中寒月的倒影,被雨敲打得破碎。
就像他与她之间,支离破碎。或许从最开始,她于他,就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不可即。
夫子。
她轻轻地唤。
他倏地抬头,眼前人已不见踪影,或是根本从未出现。迟疑地伸出手,只折下一枝杏花揣入怀中,暗香盈袖。
那年京都杏雨梨云,他同她双柑斗酒,泛舟湖上,又歌楼听雨,好不自在。她一袭红衣,笑容明媚,折下杏花放入他掌中,倏忽牵着他步向灯火阑珊处,登上城楼,笑问他是否愿轻拥这满目灯火。
眼前不再是万家灯火,而是孤灯寒月。
长廊拐角,她捂嘴轻泣。
地上躺着一块温润无暇的玉佩,流苏已被雨水打湿,交缠在一起。
她记得他曾说,会把玉佩赠予所爱之人,也记得,自己攥着这块玉佩去见他时,他腰间簇新的玉佩。
他痴痴地立在雨中,脑海里描绘着她的笑颜。
蓦然,一把伞撑在他头上。
“大人……请随我到屋中坐坐,莫要着凉了……”
在身后清婉女子的催促声中,他回过头。
“好。”
他淡然开口,随女子离去。
脚步声夹杂着雨声,不知碎了谁的希望。
她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长廊深处,这一次,她没有拾起玉佩,任凭它躺在泥中。
她想,她应同这块玉佩一样,在他的记忆里,落满了尘埃。
燃起熏炉,她斜倚在贵妃塌上,若没有这安神助眠的熏香,自己恐怕难以熬过漫漫长夜。
也许入了梦,可以暂时忘却自己身是客的事实。
曾经宫苑雕栏玉砌,水木清华。宴上众人把酒言欢,她偷偷溜去,泛轻舟至湖心小亭,登上最后一阶,方才发现他正倚着栏杆,白衣胜雪,未束起的长发随风飘起,嘴角含笑,眼帘低垂,闲云野鹤,似蓬莱仙人。察觉她的到来,目光柔柔地落在她身上,仿佛冬日暖阳,春日远山。他轻轻指向石桌上的棋盘,问她愿不愿与他对弈一局。
倏忽一眨眼,清闲自在的日子如流水般一去不复返。
她站在山顶,看着无数绚丽的火光落入皇城,一刹那,火光烛天。皇城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被狂风送至耳边,巨大的痛苦将她一点点,一点点的搅碎。
狂风裹挟着骤雨,火光渐渐熄灭,皇城内一片死寂,她看着昔日的朱甍碧瓦,如今只剩残垣断壁,昔日她拥有的一切,如今在她眼前被彻底的毁灭。
她再也承受不住来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空虚和恐惧,暴雨中,她跪下来。眼前一片荒芜,她张了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能听清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却感觉被扼住喉咙,快要窒息了。
“公主……”
杜若不安的声音划破天际,她猛地惊醒,睁开眼。
眼前有些朦胧,她轻轻抹了抹,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公主,都是梦,会好起来的。”
她看着面前流着泪安慰她的杜若,无声地苦笑。
真的很怕,很怕这会成为现实。
“你先退下吧。”
她挥了挥手,站起身来,披上鹤氅,走到窗边。不敢再眠,恐坠入无尽的梦魇深渊。
她敞开窗,任雨丝随风吹进房内。
如今,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