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京城内,一人以夜色相掩,先后跃入莒、枚二府,分别将一飞书钉于莒受与枚陈的房门上。
飞书内容同为:“公子醴入燕”。
莒枚二人并不知燕国与漠城近日发生了何事,但阅完不知来历的飞书,均疑惑:公子醴何故入燕,朝中又有几人收到飞书?
翌日,天色将将朦胧,令支两队骑兵先后抵达牛耳道与厥蔚山,兰茨所领的一千骑兵,便在厥蔚山。
厥蔚山位于漠城与缠关之间,山中荆棘遍布,车马难行,山周三十里渺无人烟,属荒凉之地。
率先抵达牛耳道的两千令支骑兵,已与在此设伏的左路边军交战。
双方均目的明确:左路设伏是为机动,既可阻止令支自北境增兵,又可增援漠城;令支奇袭,便是要全歼左路边军,创造可进可退的作战条件。
一时间,两军杀的喊声震天,人仰马翻,死伤惨烈。
左路将领觉察不妙,命兵卒速报李征:“北戎袭左路,骑兵两千,自漠城方向来,有变”!
漠城大营,李征快速阅完奏报,急道:“郑公,左路受袭,北戎非漠北方向来!”
姬仲渊却仿佛早有所料,令道:“李征,你率一千五百人,五百边骑冲杀敌阵两翼,一千车步卒强攻正面。再令右路分为两队,五百迂回平关塞继续设伏,五百速袭北戎后方!带足弓矢!”
“郑公不可!末将领一千即可破敌!”
城内有守卒两千,李征恳请只领半数,姬仲渊知其惟恐城破,严肃道:“依军令行事!”
李征见拗不过,只好遵令,点兵去了。
姬仲渊随后急书一封,命人送往缠关,并嘱许道:“不可走厥蔚山!”
令支营帐不断有通传奔进奔出。
“报,右贤王!支刑王已返王庭!”
听到羌屠顺利返回令支,皋落赋眉头一舒,叹道:“左当户忠勇,献身摩箕山,此战,我等当竭力以赴,不负其英魂!”
皋落赋所念左当户,便是左大都尉兰茨的弟弟,兰荫。
羌屠途经晋国时,收到令支王庭驿传:“大王殡天,请支刑王节哀。大周恐有暗箭,命,离燕时,由左当户假身,以防不测,王庭已派左大都尉援接”。
时下看来,燕地确如皋落赋所料。只是,兰荫的死使兰茨难以释怀,而摩箕山收兵更令其不解。兰茨只能将仇恨化作铁马金戈,施于边军。
“报!漠城出战,五百骑兵在前,一千车步卒在后!”
皋落赋稳坐营帐,运筹帷幄,令道:“命车兵在前列阵,弩手护住两翼,步卒压后防止敌袭!”
李征带着五百边骑冲杀至令支阵前,数百发强弩迎面击来,顿时人仰马翻,哀嚎一片。
“随我快速冲杀过去!”李征顾不上哀嚎在地的兵士,大喊道。
他心里明白,必须一鼓作气将令支车兵冲垮。否则,敌方阵型不乱,强弩不断射出,边军难有胜算。
五百边骑接连冲杀三次,均被击了回来,死伤过半。
令支列阵在前的车兵却丝毫不受影响。兵士们有条不紊,不断上弩,射出,再上弩,再射出...
城内随后赶来的车步卒立即列阵。与令支不同的是,边军虽也是车兵在前,每车又另配一队步卒,举盾在侧。
李征率边骑再次冲杀,至敌兵阵前时,瞅准上弩间隙,一分为二,快速奔向两侧。
赶上来的车兵立时配以强弩还击,紧接着步卒以大盾护于前方,车兵再快速上弩,步卒散至一旁,车兵射击。如此反复,不断向前移动。
边骑在李征的带领下反复冲杀,终于将令支左右弩手冲的七零八落,渐失阵型,却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冲进阵中的边骑,马上便遭到敌阵中数倍步卒的剿杀,再难冲出,只一刻钟,便已不足百人。
此时,令支后方的步卒,也同平关塞冲来的五百边军拼杀在一起。
一时间,城外二十余里的平坦之地,血染一片。远远望去,仿若棋卷,两军犹如黑白棋子,有攻有守,不断交锋。棋卷外,姬仲渊与皋落赋目视着交战情形,一再落子。
燕地。
陈玄临与姬绍并行,三百虎贲护持,押四人,未见虢贲与边军身影。
公子醴骑快马,星夜赶往长京,已至燕晋交界。
此时的长京,公子笙府邸,莒氏父子与左之初俱在。
“父亲,公子醴此行燕国,即便是奉陛下之命,以其性格,定会夹带私心,甚至拉拢绍公。”莒韫道。
“司徒大人之见呢?”
莒受捋了捋胡须,问向左之初。
“公子!冢宰大人!陈玄临率三百虎贲赴燕,乃受命陛下,仅此一点,陛下断无再派公子醴前去之理。而后,郑国公携玄鸣动身,并调夏官府虢贲随行,陛下怎会不知情。诸位,北戎支刑王可是经燕地返令支啊!”
左之初分析旦出,公子笙立即讶道:“莫非燕地...”
“依臣看,公子醴乃私下离京。这燕地,绍公三年不朝,陛下面上不说,心中早有想法。再者,郑国公本就兼夏官府大司马,掌边军,可调兵,却仍带了玄鸣剑,北境与燕地,恐均有变!”左之初大胆猜道。
公子笙再惊,大周明令所禁:无天子之命,王室子嗣不得随意离京。
“公子!老臣也是这般猜想。公子醴返京后,陛下必会追究,此事倒不必理会。但北境与燕地之事,涉国计命脉,公子当抓此时机请命,为陛下,为大周分忧。”
莒受与左之初所料一致,二人不谋而合。
“外公,若真是如此,吾所谏言与北戎缔约通商开市,岂非坏了国计!父王此刻定已大不悦!”
公子笙闻言,更是担心。
莒韫置了一笑,慰道:“公子不必担忧,通商开市谏言并非坏了国计,反倒迎了陛下之意,否则郑国公也不会动身了。只是,这飞书来历不明,暗中相助之人,敌友难辨。”
“将这飞书报京畿司,向管邑言明,老夫要求暗查。至于田亩案,既然凶者未再露面,韫儿,不妨在公子醴回京前,你以大庭卫之名,去会一下盖府,再探查盖堂一番。”莒受叮嘱道。
莒韫心领神会,回道:“父亲,大庭卫与京畿司已有此意。”
四人挑灯商议,对田亩案追查、公子醴离京、燕地与北境生变均做了应对之策。
王殿右阙。
姬伯郇手握奏报,长吁了一口气。枚陈恭谨在侧,不敢言语。
“你啊你,枚陈!你是太史令,你倒是出声儿呀!想必这会儿,陈玄临与绍公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姬伯郇气道。
“陛下,是您让臣说的,那臣可要说了。”枚陈反充一愣,开口道:“这北戎支刑王死在摩箕山,北戎又一直对大周存有虎狼之心,相比绍公的处置,微臣认为,现下要紧之事,是应对北戎。”
姬伯郇干瞪枚陈一眼,更是气愤了。
“北戎之心予不知吗?郑公已在漠北!予是问你绍公!你们天天奏报燕国治理有方,绍公如何如何,三年不朝予也未追究。看看,你看看,北戎支刑王死在大周滨土,还是在北戎眼前被击杀,这让大周的脸面往哪儿放,往哪儿放啊?”
枚陈瞧着天子的意思,是本就想以通商开市试探姬绍,甚至有心肃清燕地,对羌屠的死并没什么触动,当即转了口风。
“陛下,绍公的处置,还得等他回了长京,细细问询再做定夺。如绍公与支刑王之死确有牵连,当以大周典法处置,如未有干系,绍公也该回长京休养了。”
“枚陈啊枚陈!你说了半天还是等于没说!”姬伯郇摇头苦笑,转而问道:“对了,那个浑子去燕地做什么?”
除递呈朝中奏报,枚陈也将公子醴赴燕一事奏了,只是未敢言明,信报来源是不明飞书。
“陛下,恕老臣不敬,公子未得王令,毫无征兆赴燕...”
“吞吞吐吐做什么!快说!”姬伯郇假装恼道。
“陛下,公子私下赴燕方得小心处置才是。燕地出了这样的事情,公子偏偏这个节骨眼儿赶去,老臣觉着,不似巧合。陛下,当年公子阙殁于北境时,与其合兵厥蔚山再北上凉城之人,正是绍公啊!”
先王有三子,长子伯郇,次子仲渊,三子叔荃。另有一女,名萸,嫁与樊国侯仲锦,育子仲阙,即公子醴舅父。
北境战后,仲阙的尸身遍寻无果,死因一直成谜。天子觉愧,同年,仲锦之养女仲?(读如比)嫁入王室。
经枚陈这一提醒,姬伯郇猛然怔住,缓了好一阵,才道:“绍公,绍公向其言及此事?”
“陛下,绍公虽三年不朝,他若真起了杀心,别说陈玄临,恐虢贲也难出燕境,老臣担心的是,绍公此番别有用心,您可得小心处置才是。”
姬伯郇黯然出神,只摆了摆手,示意枚陈退下。
午时,令支王庭。
羌籽盂听完奏报,拍案道:“果如右贤王所料,速命覃固按右贤王计划,即刻出发!”
右大都尉覃固得令后,立率三千骑兵出发。此三千骑,每骑三天口粮,不带长短兵刃,只背正副两把劲弩,正弩在前,副弩在侧,轻装简行,急速奔向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