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正是从这一时候,他的时间才真正开始流转,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晰可感,消失得那样快。当每一个转瞬即逝的故事都成了不可触及的回忆,他仍然报以漠然的冷淡的心态,迎合着趋离着这个从来如此的世界~一个若无其事的旁观者。他又怎会知道终有一天他也成了这故事里的人,他又怎会知道为此他流了多少悔恨的泪水。
他盯着墙壁上那张通知很久,细致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确定无疑那A4白纸上的黑体仿宋字就是他的名字,
他才接受了这个不怎么美好的现实——他的的确确被分到了十二班。他本想生出一番抱怨来——抱怨什么?抱怨这样的分配太草率,抱怨这陌生的班级太偏远,抱怨“十二班”这个名字不好听,抱怨他的闹钟时针太长分针太短~因为他现在确实已经迟到了,从后门看去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他于是省去了诸多不必要的抱怨,匆匆忙忙就进了那个陌生的教室。至于后来班主任怎样安排了开学工作,
他怎样和两个无聊的家伙坐在了一起,又怎样度过了一个慢慢悠悠的下午,他一概没有细说。“这个班的饮水机可一点儿都不好看,”他只是这样说,“还有黑板一点都不光亮,多媒体也毫无优点可说。”这是他对这个班的第一印象(他甚至都还不愿意承认他是这个班的)。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猜到了班主任确实是教语文的。后来容不得他斟酌考究一番,竟然就莫名其妙地开学了。而开学仅仅一天,他就受不了了,因为这个班实在是……怎么形容呢?
人间炼狱!
本来他早有些耳闻,但当他真正亲身经历了以后,他仍然觉得震撼、不可思议。
罗马市场,他以前就有听说过,并且一直这样以为——就是意大利的罗马嘛!后来他才知道了原来不是“罗马市场”而是“骡马市场”……以前旧市场上最繁华的地带,总是有马夫屠夫之类的贩子,歇斯底里粗声厉气地吆喝着,卖骡子卖驴卖马,还有卖羊卖猪卖鸡鸭……人声和牲口声掺杂着在空间里盘旋,吵得人不得片刻安宁。这个班,与“骡马市场”无异。生平最惧怕吵闹,更何况还是无休止的吵闹?他受不住,所以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个地方,他发誓,必须离开!然而晚了,太晚了!他已经是属于十二班了,不能退订,不可挽回。他很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但他不得不接受,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只能安之若素地对待——这个他不想承认,不愿写在本子上的十二班。恍恍惚惚,一周又一周就过去了,他一面在保持自己卓尔不群的同时,一面又不得不学着适应这个处处都藏着锋芒的班级——在这里他与任何一个人都不熟,他只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安安静静地处在这繁华如闹市的班上,听着同学们污言秽语,看着同学们群魔乱舞,那样肆无忌惮,那样口无遮拦。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单。在这里,他将不会有任何的朋友,他将一直孤独着。好在他早已习惯了孤独,他也根本没打算能有朋友。只有在上课的时候,他可以很自信地回答一些问题,其余时间里,他只安安稳稳坐着,偶尔帮着长期冬眠的同桌拾一下被过路一阵“风”带落在地上的书,偶尔路过捡起洒在讲台前的粉笔,偶尔将被征用过的笤帚归回原位。他只是这样而已,很冷漠地对待每一个与他无关的人和事。他对谁都一样,绝对不热情,但绝对善良。但善良有时候并非好事情,他仍然记得班主任在某一天早上他刚到教室还没坐下时,把他叫到过道里重重地在小腿上捶了六拳头,而原因是他座位上有许多瓜子皮。他本想解释那是昨天晚自习两个家伙打闹的时候甩过来的,但他没有解释——事实上班主任也不会允许他解释的。他唯一感到委屈的是,他竟然成了开学以来第一个挨老师打的人。他对语文老师极度不满——当然不是那个原因,而是他的教学方式实在不好,每天都是机械模式的“原腔原调”的念、背、抄,根本毫无意义!更可气的是他对待写作的态度居然是“套作范文”,这让他一下子失去了对语文课的兴趣。于是语文课上任这个胖墩墩的大叔再怎么讲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予理睬,而只自顾自地看书。数学老师倒和语文老师有很大的差异(仅指形体上),他看起来很瘦很年轻很精神,但上课却无任何优点可言,不过教条式自顾其乐罢了;英语老师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女老师,上课倒是有些趣味,只不过她的口语听起来实在很怪。至于其他老师则一盖未变,都是原来在七班教过的那些,只不过似乎都比以前用心些——政治老师上课再没有放过电影,历史老师竟然要求写笔记了,地理老师……还是那个“无为而治”的地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