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你是指俺在桃园里碰到的小姑娘么？”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你有完没完？！俺问你话呢！”
“啊！是你！你居然在这里！”他们的对话中又插入了一个声音。
阿瑶指着猴子大喊，“你赔我桃子赔我桃子！”
“赔你桃子？！桃园是你家开的么？”
“你……”
“俺……”
“你你……”
“俺俺……”
“呜呜呜……紫霞姐姐！”阿瑶抱住紫霞大哭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啊？！”
“阿瑶不哭！全是那臭猴子干的！我为你作证！”紫霞抱着阿瑶说。
“嘿嘿！你们嚷嚷什么呢？！”
……
蟠桃会。
王母端坐，目光如炬。
阿瑶，紫霞低头跪在她面前。
“你们的意思是……蟠桃园的桃子是这猴子吃的？”王母瞥了眼一边的猴子问。
“……猴子吃桃，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责怪的？！”猴子说，身杆儿站得笔直。
紫霞扯了扯猴子的裤管，“你跪下啊……”
她说得很小声，猴子没听见，或者说他听见了也把这当做一回事儿。
“放肆！猴子吃的是香蕉！太白！这猴子是谁领养的？！”
“启秉王母，这猴子……是新上任的弼马温啊……”太白金星在王母耳边说。
“哦？那是哪个蠢货请了个猴子当神仙啊？”
“这个……”太白金星哑言，又将嘴贴到王母娘娘耳边，“就是前阵日子惊动天地的那只石猴啊……”
“哦？是这样……这蟠桃的事情是小，乱了天庭法纪，这——是不是不太好呢，你说是不是呢，太白？”
“是，是，王母娘娘说得对……”太白金星奉承道。
“念你初来天庭，不懂规矩，这事儿就先不追究了，都退下吧……”王母娘娘说，转身离座。
文武百官交头接耳，纷纷离开。
只剩下阿瑶和紫霞依旧跪在原地。
“嘿！你们你们！人都走了你们还跪在原地干嘛？！俺觉得这娘娘还是挺大度的啊！”猴子说。
阿瑶的额头却沁着冷汗。
“猴子啊猴子，那是因为你刚来没多久，不知道天庭的规矩，娘娘放过了你，但没说会放过阿瑶啊，阿瑶又不是新来的，唉，猴子你可害惨阿瑶了……”紫霞扶起阿瑶说。
“什么跟什么啊，破规矩！俺在花果山可从来没有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猴子挥袖走人。
……
紫霞已经好几天没见到阿瑶了，她有点担忧，坐在云彩上望着天宫的方向发呆。
“嘿嘿！你怎么又在这里发愣了？！”猴子又突然出现。
“……”这次紫霞没有理他，气呼呼地转过头去。
“你怎么不理俺？！”
“……”
“嘿！”
“……”
“俺在这个地方呆腻了，俺想走了！”
“……”
猴子飘离。
“你要去哪儿？”紫霞终于开口了。
“俺去哪儿又关你什么事？一边呆着去！”
紫霞嘟起嘴，不再理会猴子，看着那个身影渐渐远离消失。
待到他听到灵霄宝殿上一声炸响，她才意识到不对劲，慌忙赶过去。
灵霄宝殿缺了一角，玉皇大帝瘫倒在台阶上，气得吹胡子瞪眼，“简直是目无王法！到底是谁建议这猴子到天上来当官的？啊？！”
太白金星脸红地低下头。
“不如让我把这猴子捉回来，我就不信十万天兵天将还抓不住一只猴子！”托塔天王李靖上前道。
“这……还是不用了，毕竟只是砸坏了一个墙角嘛？！为了一个猴子大动干戈的，不好不好，叫那谁，过来清扫一下。”玉帝立刻变脸说。
“启禀玉帝，阿瑶前阵日子被王母贬下凡了。”
“什么？！又贬一个！人手本来就不够了，还贬！朕的老娘欸！那个……紫霞，正好你在，过来收拾一下。”
紫霞清理着破碎的瓦片，心想着猴子去了哪里？
花果山？
两个月后，猴子回来了，阿瑶也回来了。
阿瑶在地上过了一世，又重新返回了天界。
猴子没有回花果山，而是默默中保了阿瑶一世平安。
那时候紫霞就想，猴子心中肯定有她猜不到的东西，他没表现出来，但是他来天界做神仙一定是有原因的，不像他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猴子坐在通天柱上。
“你在想什么呢？”紫霞飘过去问。
“你来干嘛？俺一只猴子发发呆不行么？”
“你骗人！”紫霞说。
“紫霞，你说这规矩是用来干嘛的？”猴子突然问。
紫霞一个没有地位的小神仙，当然想不通了，她说不知道。
“俺当初在花果山做齐天大圣的时候，天庭派兵来围剿，屡次被俺击退，但同时，俺的猴子猴孙们也死了不少，你说天庭为什么要围剿花果山？就因为俺在花果山称王么，俺有危害到天庭么？”
“……”
“妖怪和神仙有什么区别，就因为一个没规矩，一个有规矩，所以太白金星叫俺来做神仙，俺就来了，俺来天上学习规矩，然后回去教给俺的猴子猴孙们，俺们自己做神仙。可是有了规矩却没有自由，你看那个二郎神杨戬，整天愁眉苦脸的，俺去老君那儿偷杯酒喝，他都要指东指西的，你在看那个三太子哪咤，在他老爸眼皮底下动都不敢动，可是他老爸一分神，他就跑到下界玩去了。不自由，那俺还不如不做神仙了，老老实实回去做妖怪得了，可是奇怪，为什么俺们是‘妖怪’？他们就自诩为‘神仙’，这都是谁规定的？规矩！这就是规矩！他们把自己规定为神，把他们管不到的规定为‘妖’，可是既然俺们不在他们的管理范围内，为什么俺们要受他们的规矩限制，是那个什么‘妖’呢？”
“……”
“俺在花果山的时候就想通了，武力解决不了问题，仗打得越多，死得生灵也越多，所以师傅不让俺叫他师傅，他只教了俺法术，没教俺大道理，俺原以为学了法术就不会再有死亡，可是事实却正好相反。所以得知阿瑶被贬，俺才没有踹那王母的屁股……”
“……”
“你知道么紫霞，俺现在非常压抑……”
“噗~~”紫霞没想到猴子会说这种话，但当他说出“压抑”一词时，她还是忍不住笑。
“所以俺想，死亡的源头是什么？”猴子不顾紫霞的取笑，继续说。
“是什么？”紫霞问。
“是规矩！”
“……”
“俺想废了那规矩！”
“……你在说梦呢？”
“不！”猴子眼中闪烁着光，“俺要推翻天庭，废了那种规矩，那时候就万物平等，生灵永生！这难道不好嘛？！”
“你在说什么呢？！”紫霞被猴子的话吓到了。
“天庭为什么要有规矩，因为他们想做神仙，凌驾于万物之上，所以他们才想灭俺的花果山！所以才会有死亡！难道不是这样么？！”
“你别说了！”紫霞捂住耳朵，“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你回去吧！”
“不！俺要说！这地上的万物多美好，哪像这天上一样死气沉沉的，他们有什么资格做神仙？！”
“可是你这么做还不是要打仗？还不是要死你的猴子猴孙？！”
“不！这次不打仗！这次就靠俺一个！紫霞！俺带你去一个地方！看了之后你就明白俺为什么要这么做了！”猴子说着拉住了紫霞的手。
“可是我不能……”
不由紫霞分说，猴子就拉着紫霞飘走了。
花果山。
紫霞从来没见过这么没的景色，她终于明白猴子为什么要用“死气沉沉”来形容天界了。
百草丛生，万物奔驰，涧涧流水，瀑布倾泻而下，阳光映照，整片山河放出璀璨的光芒，百鸟争鸣，树林在演奏悦耳的乐曲。
“哇~~”紫霞不由地感叹。
“你明白俺为什么要这么做么？！”猴子亢奋地盯着紫霞。
“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如果我告诉玉帝……”紫霞问。
“因为你是离阳光最近的女神啊！你看到了么，这些在光照底下的一切！那些神仙六根清净目空一切，他们完全不懂得什么是美好！他们根本不会珍惜！他们只知道规矩规矩，只知道维护自身正统！该生的生，该死的死，他们什么都不懂！俺想让这份景色永驻世间，这难道不好嘛？！你看到了吧，太阳的光，原本是可以更加美好的，它不应该被拘束！你明白的吧，你明白的吧？！”猴子紧紧抓住紫霞的肩，他的脸上盛开出喜悦的色彩。
紫霞被打动了，但是她明白猴子一个人对抗不了天庭。
她从他眼中看到了狂喜。
他要做的，没有谁能够阻止。
这就是他，癫狂与荣耀，力量与信念，一只悟不了的猴子，一只无法忘记万灵的猴子。
他热爱阳光，她就从太阳中萃取了最耀眼的红。
天空炸裂了……
这是噩梦的开始，一个糟糕但是美好的梦……
……
紫霞回过神，她轻轻地微笑。
他还会回来的，她想，他从来不肯放弃。
她往那两个世界望去，两个平行的球体——地界和天界，这两个世界在永恒的紫光中永不交接，就在她周围的虚空之后，穿越厚厚的云层——这是这两个世界的本象，只是迷失在宇宙天地间的神仙、妖魔、或人，他们却看不清世界原来的面目。
但是紫霞看清了，当她穿越了紫色的平行光，穿越了云层，抵达这一片虚空之后，她看清了。
——这两个世界后面还藏着两个世界，那两个世界被掩藏，照不到光，是黑暗的……
而他，紫霞知道，他就在其中的某个世界。
希望不灭……
因为紫霞身后，是那灼烈的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