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这个人最爱玩塑料小纸牌,也是我们村小老头们最爱扎堆儿玩的牌,小时候,每天傍晚爷爷哼着小曲儿从前村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赢钱了,赶紧跑过去问他,他腼腆地笑着说:“rima,输了几块钱。”(“rima “是我们那儿一句方言口头禅)
他憨笑的样子还真蛮可爱的。
第二天他依旧哼着小曲儿回家,我们还是会跑过去问他,他会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说:“ri ma 先赢了几块钱……”我们就听到了“赢”字,也不等他说完就急忙问:“钱呢?”
然后他接着说:“rima,后面输给xxx,到最后还输了几块钱。”当下我们那种起伏的心情就像买彩票以为中奖了,结果兑奖的时候发现手里拿的是昨天的彩票号码,我们还总幻想着他赢钱的时候,心情好能买点儿好吃的给我们。
不过也因为他的输赢跟我们没半毛钱关系,所以问了几次也就不再问了,有时候问也只是想和爷爷玩而已。
自己有了孩子以后才体会到,孩子喊着你冲你开心地跑过来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太美好了,当下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我想爷爷那个时候也一定有这种感觉。
爷爷嗓门儿很大很大,每次接电话还扯着嗓子喊,深怕对方听不见,反正跟爷爷打电话就像开了免提。
记得小时候家里装上了电话,爷爷感觉很新奇,但是每当有人打电话找他时,他总犹豫着不敢接,在我们的鼓励下他喜笑眉开地对着话筒说话,他总担心对方听不见,用全身的力气对着话筒喊,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笑他接电话全村人都听得见。
小时候我们都很怕爷爷,觉得他很凶,虎脾气上来,三间大瓦房也要颤三颤,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在爷爷屋里玩,不小心把他梳子弄断了,爷爷的发型一直是平头,很短,也不知道用梳子干嘛,当时我一想到他那个虎脾气,我就害怕的很,感觉天要塌下来了,和弟弟妹妹们想了好多个主意,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勇气决定坦白,上学之前我给爷爷留了一张纸条,告诉他我不小心把梳子弄断了,向他道歉,最后写了“对不起”,忘了有没有在末尾写下我名字了。
然后心惊胆颤地在学校度过了一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想着免不了挨一顿骂,小心翼翼地回到家,经过爷爷屋的时候,以箭一般地速度冲刺过去,然后还不忘扭头看一下他在不在屋里,那天最后什么也没发生,我很想知道爷爷怎么想的,但又不好意思去问,忘了是过了几天,有一天我实在憋不住就问他有没有看到我写的纸条,他立刻想起来了,急忙问:“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那纸条是你写的啊?”因为着急要说话,嗓门儿就大了,嗓门儿大了,听起来就像要骂人,我自然是警惕了,我点点头,那时我不确定他是生气还是不生气,离他有几步可以逃跑的距离,我心里很怕但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没想到他接着就夸我字写得好看,他夸我的时候一脸骄傲的样子,让我真的很受宠若惊,也让我很难忘。因为他的这句夸奖,我开心了好久,每次想到这件事我就颇骄傲,对写字的兴趣也就很大,印象中这好像是他一生中唯一夸我的一次。
到了初中就不怕他了,他对我们也整天笑呵呵,憨态可掬,每个周末都要过来和我确认什么时候上学,然后在读书那几年除了大家庭里吵架的日子,其余就是每周放假了他过来慰问,上学前再过来慰问一下,再给几块钱鼓励一下。
那个时候长辈们的关怀就是多吃点,穿暖点,好好学习,等我们长大了,我们对长辈们也是多吃点,穿暖点,好好休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爷爷种了瓜也收获了瓜。
爷爷人生的最后时光变回了婴儿时期那般,不会翻身,大小便在尿片上,看不见听不清。
人生因为不完美才完美,只是不知道爷爷对自己这一生是否有遗憾,唯一的不遗憾就是他活过,一生育有五个子女,都过着小贫小富的日子,人生经历也一样很丰富,人生该经历的事情每个人都会经历,只是不希望我们这一辈再经历长辈们过去经历的怨,我很小的时候就发愿,以后一定与我的兄弟姐妹们好好相处,所有的伟大,都源于一个勇敢的开始。
【爷爷,得知你去世的消息后,我正站在地球的这一半,您长眠在地球的另一半,于是我对着地面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您以后就住在我们心里。
我的嗓门儿也很大,但是我一直都挺为自己的大嗓门儿骄傲地,直到来了加拿大生活,我才被迫感到不好意思,我一直好奇老外们是如何做到轻声细语地说话的,他们的最高分贝是我的最地分贝,这一度让我出门的时候很紧张,生怕又因为无意识的大嗓门儿而打搅到周围人。
现在我也终于有了低分贝的大嗓门儿,说到嗓门儿,我还有个独门绝技,用喉咙吹口哨,吹出动听的音乐,曾经我以为所有人都会,直到有一次我们村的小伙伴发现,我才知道原来只有我会。
小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怕我爷爷,那个时候我姑生二妹妹的时候赶上了计划生育很严重,于是大妹妹笑就一直由爷爷奶奶抚养,爷爷奶奶和我们家住在一个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