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请在花厅稍候。先生稍后就来。”卫娘说着在前面引路,谷丰儿和毛胡子却在门前止步。
这条路苏莲子前几次都没有走过,景致倒是和之前差不多,竹丛流水,随处可见。想来也不知道这园子究竟有多大?苏莲子至今也辨不出其中的方位。
花厅里清净得很。卫娘送了茶水点心便径自离开了,整座花厅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啁啾鸟鸣,瑟瑟风声。在独孤这里,苏莲子很少看到什么侍从。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忽听得一声“久等。”
独孤桓一袭青衣,缓步而来。檐下花枝摇曳,传来一股香味。
苏莲子略有些好奇:
“先生在祭奠亲人吗?”
“哦?”独孤颇有些意外地扬起了眉,伸手示意苏莲子坐下,自己也随意就坐,“姑娘怎么知道的?莫不真是慧达禅师传下了未卜先知的本事?”
“我闻到了你身上的香味。以往从未见你熏过香。”苏莲子说着,心里却奇怪自己何时竟也留意到了这等小事,“似乎是祭祀专用的一种香,以前寺里经常闻到。”
独孤闻言微微一笑,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算是祭奠吧,不过今日却并非她的祭日,是我心血来潮。有些人间的事,说给故去的人听,总是分外有趣些。”
“以前只觉得你天真傻气,不谙世事。不想却是个心思玲珑的人。”
苏莲子闻言也有几分感慨:“在姑苏城待久了,再朴拙的人也要被戳成个太湖石。”
一句话出口,两人都抚掌笑起来。
苏莲子看他心情仿佛不错,想起了谷丰儿先前的话,便说:“大将军程深死了。先生可知道?”
独孤点了点头,倒不见得诧异:“看来姑苏城要变一变天了。”
想来以他的手段,姑苏城里的事自然是早就知道了。苏莲子觉得自己刚刚的提醒着实有些多余,且傻气得很。
她刚想提起燕姨的事,却听独孤说:“先前姑娘在青云观和大将军府落下的东西,某都设法取来了。今日还是物归原主。”
“多谢先生。”
苏莲子才道了谢,卫娘便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不小的包袱。
卫娘走上前来,把包袱放在苏莲子面前的几案上,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独孤的声音泠泠响起:
“下人们办事粗疏,我也不好查看姑娘之物。姑娘还是点检一番,若是有什么失落,也好及时回头去找。”
苏莲子本来觉得当面查看甚是失礼。听他如此说来,倒都是正理。于是便不再推脱,径自打开来看。
僧衣僧牒仍在。
她把僧牒擎在掌中仔细查看,究竟看不出到底是真的还是伪造的。
又取了荷包来看,独孤所赠墨玉和燕姨给她的玉珮都在,还有半瓶南柯子。
正要放下去查看药箱。却见独孤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到了她面前,不由得一怔。
独孤看起来有些吃惊的样子,指着她手中的玉珮:
“这玉珮,是姑娘之物?”
苏莲子微微翻动了一下玉珮,其实她之前也看过很多次,不知道独孤为何如此吃惊。
“我师父留给我的。”
独孤显得情绪一时难以平复,大异平常,看着苏莲子手中的玉珮,片刻后才开口:
“某实在是唐突了。只是某自诩颇有些见识。但这样的好玉却从未得有缘一见。不知道姑娘能否借某一观?”
有这么好吗?苏莲子看了看手中的玉珮,疑惑地递给独孤:“先生请看。”
独孤桓接过玉珮,只见玉质温润无暇,色泽光洁如乳,天然显出流云的纹路。那上面流畅的云纹之中,隐约显露出一只鸾鸟的身影,长尾似隐似现,似乎引亢高鸣,呼唤着同伴。
他曾经见过这样的玉。有人说:“天上地下五百年,此玉无双。”
“有趣。哈哈哈哈——”
他猝然的笑声让苏莲子更加疑惑了,“哪里有趣?”
独孤仿佛忽然意识到苏莲子的存在,抬头看向她,把玉珮递了过去:
“可笑某自以为识玉无数,竟然辨不出此玉的种类产地。以往真是夜郎自大,不知天外有天!敢问姑娘可知此玉的来历?”
“是师父给我的。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苏莲子总觉得他言语之间有所隐瞒,不过既然和自己无关,也不便刨根问底。
但有些事,她却非问不可。
“多谢先生前次告知山鬼一事,只是还有些事宜想要相询。”
“不妨直言。”独孤桓重新入座。
“先生和孟参军熟识?”
独孤很是坦然:“某这等人,三教九流都有交游。何况孟参军在姑苏城的身份地位,举足轻重。自然是有些来往。”
“那“大司命”可曾经手孟参军?”苏莲子显出急切的神色。
独孤桓留神看了她一眼,态度忽然变得冷淡:“这却不便相告。”
苏莲子一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和独孤桓的交易早就结束了,也算是合作愉快皆大欢喜。如今找上门来质问的确不妥,可——
不料,独孤桓和缓了神色,说:“某知道姑娘在大将军府很受委屈,但姑娘的身份绝非某所泄露。据某所知,姑娘曾在他处用过南柯子,大概是被人识破也未可知。至于孟参军之事,与此并不相干,所以恕某不能相告。”
因南柯子之事泄露身份,苏莲子也曾考虑到。但她想问孟云徕却不止于此,更是想查清藏书阁起火的根由。
她忽然意识到,刚才独孤生气,难道是因为自己怀疑他的能力吗?
怎么可能?独孤看起来总是一副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她暗里哂笑自己想多了。踌躇道:“那山鬼一事孟云徕又是如何得知?山鬼如今又在何处?”
“叮”地一声,独孤轻轻放下手中茶盏:“这事我也是听孟参军提及,他如何得知我却不便相告,只是山鬼如今已经离开姑苏城了。”
“什么?那她去哪儿了?”
独孤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很留意她的反应。
“大概是入蜀了。”
蜀地?燕姨从未对自己说过游历之处,所以苏莲子也不知道她和蜀地到底有什么渊源。
独孤却问道:“姑娘可去过蜀地?”
苏莲子摇了摇头。
话到此处,看来也只好去找孟云徕再做打算。苏莲子便要起身告辞。
独孤桓道:“苏姑娘此次在城中,不便再住在青云观。我有一处空置的园子,有些荒芜了,只是胜在僻静。离此处也不远。我让谷丰儿带你过去。”
苏莲子本想推辞,可是细想来自己的确是没有容身之处,又没有傍身之财,于是便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