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那络腮胡的军官问完了所有问题，做了个手势，审讯室的小门传来了清晰的开锁声，刘柔立刻站起，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这间狭小的屋子。
一直等到门在她身后关上，刘柔才悄悄舒了口气。
毕竟是人生中第一次被审讯，确实还是很令人忐忑的。
刘柔一扭头就看见刘玦从一间屋子里出来，赶忙快走几步到他身边，关切地问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刘玦摇摇头，心说他们没有为难我，我也没有为难他们，在那审讯室里假装被问询，实则看了看已经整理出来的口供而已。
这时一名穿着制服的女性工作人员来到他们身边，用标准的服务员语调说道：“两位请这边走。”
客气到让刘柔都摸不清这天牢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她之前遇到天牢相关工作人员一个个连基本的礼仪都没有，想要狱卒个个笑靥如花，那肯定只有洛阳的政治犯监狱若卢狱才有这样的业务水准。
刘玦倒是没什么感觉，牢头比这个狱卒客气多了。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小脑瓜里有再大的疑惑两人也只能跟着走。
路上零零碎碎地有结束问询的旅客一并被叫进队伍里，人数逐渐增多。最终一群人跟着女狱卒来到一间大厅。
根据大厅上贴的牌子，这是一间休息室。已有结束了问询的旅客在这里休息，有几个甚至闭着眼，就在扶手椅上轻轻打起了鼾。大厅内供应不限量的食物和饮料，甚至还有一些烈酒，一些人也确实需要喝上几杯南阳老窖来舒缓自己的神经。但此时绝大多数人都开着终端进行着通讯。
这里有信号！天牢的大多数区域采取信号屏蔽的措施，实行严格的通讯管控，狱卒的通讯也都在静默监控下进行，防止一些早就上了失踪人口名单的人突然跳出来发表声明表示自己被关在黑牢里，希望得到社会各界的援救。
一到这大厅内刘玦就感到自己的手环轻轻振动了一下，一看是进入信号区的提示，随之而来的是超过一百条的未读通讯，都是家人和好友发来的，费静静发来的通讯最多，未读记录密密麻麻满满当当，袁缘也有两三条，司马朗倒是也有一条，内容是“这牛肉面看起来还可以”。很难说这个电竞少年知不知道刘玦在翡翠之光上，又知不知道翡翠之光受到了劫持。
正翻记录间又一条通讯过来了，正是他老妈的又一条通讯。
“没事吧？没事吧！”
一接通，费静静有些憔悴的脸就显在光屏上了，刘玦看了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复杂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内疚、自责、责任感，纷杂情绪尽上心头。
“妈，我没事。”
任他牙尖嘴利、巧舌如簧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姓名？”
“苏不羁。”
“好名字，挺有气势的。”
“过奖过奖。”
一时间气氛有些融洽，不像是在进行严肃的问询取证工作。
苏不羁人不如其名，实则是个拘谨的青年职场男性，一身紧巴巴的职业装，看上去就是一副天天遭受社会毒打的模样，没有半点不羁的味道。
他所作出的陈述也乏善可陈，职业是商务代表，一年到头都在太空里飞，搭乘翡翠之光出差也是公司给定的票，平生第一次遇到劫船这种事情非常震惊和愤怒，原定的商务拜访计划也受到了影响。
现在时代发展了，远距离通讯发达得不行，但以面销为主要商务模式的商务代表们——或者让我们直白点说就是销售们，仍旧免不了要东奔西走，在各个星域与意向客户进行商务谈判。
当然，需要星际差旅的销售都是比较高层次的职位，苦虽苦，在物质层面上是不太贫乏的，薪资处于领先水准，还有带薪假期一类的福利，当然精神层面是否丰富就不是合同上的内容了。
这个苏不羁受到的盘查比较严密，只因为他是那台被刘玦打爆的机器人的生产厂商智械科技的商务代表。这样的联系让他自然而然地就受到了较为严苛的盘查。
但是无论怎么盘查，这个苏不羁都表现如一，那就是一个大公司的社畜模样，被打爆的机器人由他供职的公司生产也仅仅是个巧合。
那一型的机器人是两代前的产品，早已停产，目前仅有少数偏远星球的仓库中仍有这一型机器人的库存，苏不羁从未接手过相关业务。
“好了，你可以走了。”
苏不羁道了声谢，站起来走到门边，门却不开。
“不好意思，您这门好像有些问题。”
那穿制服的却不答话，仍旧坐着一动不动。
“劳驾？”
还是一动不动。
苏不羁大着胆子，走到了那人的身边，伸出个指头，小心地戳了戳肩膀。
岿然不动，坚硬如铁。
就好像机器人被人关上了电源。
苏不羁猛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脸色煞白了起来。
“很巧妙是不是？其实图——班输测试在很多年以前就被一些机器人通过了。出于某种考虑，这些机器人以及他们的制作者都被沉在了历史的深海中。不过在必要的时刻，它们仍然可以浮上水面透透气。那机器人的代码被发送回洛阳进行验证的时候，海上立刻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很幸运，我们又抓到了一条大鱼。”
审讯室内的扬声器响了起来，如果刘玦在这里的话，他能轻易地辨认出那是左慈的声音。
苏不羁仍旧是那副社畜的样子，只是脸色越发苍白，越发胆战心惊。
“你在说什么？这位先生怎么称呼？我录好口供了，放我出去！”
“需要注意的是，它们仍旧是它们，无论人们能不能分清它们到底是不是人，本质上它们只是机械。人控制机械，而不是像你这样，被机械所掌控。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左慈没有回答他，继续着他最擅长的独白。
苏不羁用力敲起了大门和墙壁，无人应答，只有审讯室的灯光骤然熄灭。
无色无味的气息从排气孔中被释放，苏不羁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