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坐在黄金雕花扶手椅上的青年男人挑了挑眉，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老师，若只是字面意思，那些人怕是不会把它喊得震天响。”
“恰恰相反，口号要简洁，要让最愚蠢的民众也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就如前朝末年打响反抗暴秦统治第一枪的‘大楚兴，陈胜王’一样，通俗易懂，亡了楚要重新兴旺发达起来，而为此做出重要贡献的陈胜自然要成王。”
有着考究八字胡的灰发老人抽着烟斗，在紫藤木躺椅上神态闲适。
“苍天已经死了，黄天要当家作主。如果将大汉比作苍天，那么黄天就是所谓的黄领巾。”
“那就又是些乱臣贼子了，明日朝会朕当与诸公好好议论此事。”
这个在洛阳自称朕的青年毫无疑问就是当今圣上，身材肥大，肌肉松弛，神色萎靡，眼神与颓废外表有着截然不同的锋锐，声音却是充满了无奈。
议论什么？反正归根结底就是个盖章皇帝，除了修西园能够自己拿主意，其他哪个决议不是先拖三年，然后朝会表决不通过？
即使如此他也是大汉帝国皇帝，全体人类的统治者，亿万星辰的主人，三军统帅，国家元首。
与他对话的八字胡老人却看不出多少对皇帝这个头衔的敬意来，口吻放肆，和自己的学生说话一样，刘宏也并不在意，反而恭恭敬敬。
“其实后面还有两句话。‘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刘宏在报告中快速检索了一下，却没有发现任何相关的内容。
“不用找了，这两句话他们还没来得及想出来。毕竟甲子年这个说法早就被抛弃了，下一次甲子还得过几年。”
“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只是顺应事物发展的推理罢了，并不是因为我了解一切，看穿一切。岁在甲子是为了约定时间，也更有一种全民为此准备，并最终胜利的仪式感。至于天下大吉，也很好理解，现在的天下就不是很吉嘛。”
刘宏敬畏又热切地看着灰发的老者。
老师一直都是这样，每一件事他都能未卜先知。少年时还只是区区一亭侯的时候，老师就找上门来，预言他将成为大汉的天子。
其后的每一件事都被老师说中。
他就纳闷了，窦武和陈蕃声名盛于朝野，这样的人物密谋铲除宦官都能走漏消息，然后被那帮阉人突袭斩首，就不合理。
再说今年凉州那儿出事，被老师说中了。
那个董卓会借机上位，也被老师说中了。
他本来以为不命令董卓讨逆，那董卓就不会获得机会和资源，谁能想到这黑胖子居然直接单身赴武威，直接斩了贼酋，一举拿下凉州。
每一件事他都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名义上属于自己的帝国逐渐滑入深渊。
再就是现在，黄领巾组织早就被老师认定是潜在的谋反组织，这也是在冀州的特工特别多的缘故。本来以为一切都风平浪静，谁知道那几个大太监绕过宫里，私下里派出的太监把现在这事儿给捅出来了。
实在是想不到啊！
想不到也没有办法，他是真的没有一丁点儿办法。
那些太监虽然是他家养的奴才，看上去各个都是一等一的大忠仆，可谁知道他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就像封谞，要不是发现的早，说不准哪天他就被这叛徒给暗杀了。
大汉帝国人口兆亿，可并没有几个心腹之人。
张让、赵忠那些并算不得完整健全的人，也就老师能跟自己说说实话了。
“老师，这次朕该做什么？是什么都不做，让大臣们再商议个章程出来吗？”
“这取决于态度。虽然我们都知道黄领巾是在造反，甚至只用了不到一天就夺下了巨鹿，发表声明，宣布自治，毫无疑问他们都是反贼，但就这些反贼的行动而言，我们仍可以采取不一样的态度。”
“对付反贼不就只有斩尽杀绝这一条路可走么？”
“那是方法，不是态度。首先我们要给他们的行动定一个性质。”
“性质？”
“比如说，一种情况，我们可以认为这是一次社会运动，一次通过暴力手段表达政治诉求的运动。”
“可他们这是在造反！怎么能说是社会运动，破坏力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但如果是社会运动，就可以通过开启对话来协商解决，割让一部分利益，满足黄领巾所代表群体的需求。在这里，我们割让的是特权阶层的利益，灵能者的利益，朝堂之上衮衮诸公的利益。”
“朕很乐意割让，但这决议不可能通过。”
“没错，所以这就不能是社会运动，尽管这可能意味着事件平息后大汉帝国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稳定。如果认为这是社会运动，那就代表我们要与阶级间的矛盾做个了断，除非采用绝对暴力，不然是无法有个好结果的。”
“而且如果开启对话的，‘苍天已死’，那朕的人头得要被献出去吧？”
“很有可能，但就目前来看，没有任何一个黄领巾组织的成员公然宣称杀进洛阳，推翻暴君，我觉得还有的谈。”
“那如果认定这就是叛乱呢？就像凉州那些人一样，出于私利想要谋反。”
“那可能最近大汉朝的叛乱有些多了，这会释放出一个不好的信号，朝廷对地方逐渐失去把控，似乎谁都可以来争上一争。军阀也就算了，慈善组织都能揭竿而起，那很快织席贩履之辈也敢想一想了。”
“简单的说就是大汉朝要完，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大体上就是这个意思。即使黄领巾被镇压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接下来还会有人建议将真正实权授予给州牧，减轻中央地区的压力，而这也将是割据乱世的开始。所以在一开始我就建议不要给董卓任何机会，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个智勇双全的人呢？人算到底不如天算。”
“那应该怎么做？”
“我不能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但我可以给出一些建议。最先要做的是平定叛乱，必须要展示帝国的强大，用恐惧来缓和矛盾，与此同时解除党锢，那些高级知识分子这些日子来安分守己，他们只在期望这一件事情。如他们所愿，他们会为朝廷加倍卖力，不如他们所愿，很有可能他们就将投入黄领巾乱党的怀抱之中；在扑灭乱党之后，展现出励精图治的气象，将那些有才能的人都聚集起来，用希望拖延时间；最后要用爱与正义来解决矛盾。”
“爱与正义？您是看了那个儿童片，《少女大侠》吧？”
“是特摄片《偶像之魂》。爱是毒药，能致残最冷酷的战士；正义是口号，让耄耋老者也能高喊。两者相辅相成，结合在一起能迸发出令最强大的星舰也黯然失色的威力，不要小瞧了它们。”
“可朕总不能出道成为偶像，高唱爱与正义的歌曲，感化世人吧？”
“我只是提个建议，不可能具体指导你该如何做，编舞写歌我也不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