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接过杯子,从杯中拿出一叠折好的手帕递给如儿擦拭嘴边的水渍。
濡儿看着帕子,没有动手。直到半月洗好杯子回来时,看到濡儿的神情才想起自己还有事忘记了说。
“这是雪蚕纱。”
半月点了点头。
“北国来的贡品。”
半月继续点了点头。
“主上送的?”
半月这才摇摇头,然后点了点头。
濡儿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这是皇上分给主上做衣服剩下的,主上嫌丢掉太浪费,便让人做了些小物件,送到了云府。刚开始,我和半日也不相信,可主上派来的,也没说清这些帕子要怎么分,所以我叫那几个绣娘在上面修了些梅花,留着等小姐回来再做打算。”
“好歹也是北国供品,做完衣裳,也不会剩下多少布料。看着这儿的布料也不像是剩的,倒像是一整块雪蚕纱。”
濡儿用这手帕擦了擦嘴角,转而将帕子叠好收入怀中。
半月摇了摇头。
“小姐大概不知,皇上把原本给太子准备的雪蚕纱一并给了主上。而且听那几个绣娘说,主上也没用这些布料做多少衣裳。”
“是吗。”
濡儿平静地弹着刚才未弹完的曲子,只不过曲音中早已失了开始时的沉稳。
半月呆在濡儿身边这么久,自然也听出琴音中的不对劲。其中,她心里也明白这里面的原委。
她能看得出主上对小姐的不一样,她也能看得出小姐对主上的不同。可是这其中杂夹了多少利益,又有谁知。
谁都不会相信主上会把一颗心完完整整的放在一个女人的面前,她也不会相信小姐会因这些优待而迷失了自己。
这道理谁都董小姐被他们明白的更透彻
“你出去吧,我困了。”
半月知道小姐又想用这个理由支开她,只好应下,站起身离去。
等半月离开,濡儿才将自己内心的情绪释放到手中的琴弦上。
琴音慢慢变得激烈凌乱,直到最后弦断,濡儿才喘着气将头埋在自己蜷缩的身子里。
是,她是对主上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感。不私对流觞,对半月半日的那一种。但她明白这一定不是爱,像她这样的人是不配拥有爱,也不敢奢求。
更何况,她还有家仇要报,她还有众多忠于云氏的子民要守,她没办法去顾及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感。
主上对她特殊,不过也是看中她身上的利用价值,而自己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利用。
可是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会变得那么乱,就像一团整齐的线,突然被一只猫撕扯丢弃,再也还原不了了。
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很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勒着她,已经控制不了一般。
一道白光闪过,照到她的身上,入了她的眼里。
濡儿站起身,赤着脚一步一步的走出门外。
一阵巨雷在空中打响,濡儿根本不在意这雷打的有多响,这雨下的有多大,她只知道这一场寒凉的雨水落在她的身上,能让她清醒一些。
“小姐。”
半月侯在门口,她看着小姐无神的向雨中走去,终是叹了口气。
小姐还是这样,伤着自己的身子,解心中的愁。
“把伞收了。”
濡儿闭着眼,感觉身上没了刚才雨落在脸上的冰凉,便知半月在她身后撑起了伞。
半月没有听她的话,依旧站在濡儿身边,为她撑着伞。
“影被主上喊回去做事,他临走前告诉我,主上吩咐过不能让您再伤自己的身子。”
呵——
濡儿笑出声,那笑中带着泪。
又是主上吩咐,影也是这样对她说的。难道他的话就必须去做吗?给一点希望又残忍的斩断,也是命令中的一种方式吗?
那好,既然半月不听她的话,那她便自己来。
濡儿走出伞的遮挡范围,朝一旁的墙檐一跃,消失在滂沱大雨之中。
半月站在原地,望着小姐离去的地方,叹了口气。
算了,小姐不想让她干涉,就一定不会留下痕迹让自己跟去。她还是去厨房煮点姜汤,好等小姐回来可以给她驱驱寒。
天越来越阴沉,就像发了疯般,一股劲的把这几天憋住的雨倾倒下来。
雨打在地上,杂乱无章。
濡儿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往前走,毫无目的的走。街上的行人匆匆忙忙地从她身边路过,也许是因为这一场大雨,让人没了耐心,走在这条路上,总会有人碰撞到她。
濡儿被几个人撞在地上,没有人会停下来对她说一声对不起,也不会注意到她。
她就像一个破落的乞丐,身上粘着地上的泥水,目中无光。
也许,她是生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就好像他曾经对她说的一样。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更何况自己一文不值。
呵——一文不值。
她在想,若自己毫无价值,他会不会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无视自己。
走着走着,她突然感觉到什么,停过下来。
濡儿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府邸,突的又笑出声来。
没想到,转了那么多圈,还是走到了这。
顺着熟悉的楼阁,濡儿一路走过去。院落的门微微掩合,她轻轻地一推,便开了。
或许是下雨的原因,原本打扫院落的侍女全都放了假。树上的枯叶被打落在地,零零点点的,让人感觉有一种荒凉缠绕在院里。
就连绑在老树上的秋千也不例外,座椅上不少的落叶沿着雨水沾在上面,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印记。
濡儿站在那,用手拂去上面的残叶,坐了上去。
雨打湿了她的全身,水珠从她的眼角滑落,又默默地融入在她的衣衫里。
她随意的荡着,洁白的双脚悬在空中,脚指尖时不时的滴几滴流淌下来的雨水。
此时,她的内心异常的平静,就这样平静地等一个人,等着他来。
“踏——踏——”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袭白衣站在这黑沉沉的暮色中,显得格外起眼。
一支纸伞,却能挡住向他而来的雨,像他这样一个不染纤尘的人,这世间还会有他牵绊的事吗?
应该是没有的吧!
夜以沫看着眼前的姑娘,撑着伞,向她走去。
眼角的凌意触碰到她的心,她看着那张极为俊毅的脸,笑了起来。
究竟是他那双淡漠的眉眼,还是那张凉薄凉的唇,勾起她的心弦,乱了这片平静如面的湖。
“回去。”
语气中带有一丝命令的气味,濡儿看着他只觉得好笑,这是——
在关心她吗?
想想,她又笑了起来。
夜以沫望着她,脸色也没刚才那般淡漠,甚至还有一丝怒意。他撑着伞走过去,濡儿抬起头望着他。
他生气了吗?
想到这,濡儿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夜以沫也没想到她会过来问这个问题,只是刚刚影告诉他濡儿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淋着雨,心里就异常的烦乱。
他是想都没想,就拿了一把伞过来找他。可当看到她略有一丝凄惨的身影时,原先的沉闷的心好像又空了些什么。
“是因为你在我身上看到了所谓的价值?”
濡儿又以轻松的语气继续说着,夜以沫总觉得今天的她与平时不太一样。平日里,她是不会将自己心里的情绪写在脸上。
可问题是,为什么当他看到濡儿这副样子时,心里就莫名的不舒服,就好像有什么脏东西爬在他身上,让他难受。
濡儿见他没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我是你手上的一把刀,一把锐器,能让你杀人于无形,而且还是牵制流觞的最好人选,是吗?”
夜以沫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没有点头,而是一直望着她。
濡儿就这样一直盯着他看,希望在他眼里寻找到一丝波动,可是没有,一点也没有。
雨落在她的脸上,让人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濡儿看着眼前男子,突然想问他一句。
“夜以沫,你会爱上一个人吗?”
夜以沫望着她晶莹的眼睛,摇了摇头。
“我从不相信爱。”
果然,他对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一种感情,自己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一枚可以调动的棋子。
夜以沫站在雨里,看着她光着双足,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的耳边,还残留着她说的一句话。
“希望你不会后悔。”
夜以沫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希望他不会后悔——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心有一点难受。
“濡儿。”
他低声轻喃,站在原地,手中的伞也不知何时掉落在地。
—————————————
ps:今天是清明节,逝者安息,不管我们身在何方,只要我们还是炎黄子孙,只要我们还是中国人,我们应当自豪!!!
为那些因抗战肺炎的勇士们,哀悼。
深切哀悼抗疫烈士和逝世同胞!!!
ps:由于节日原因,实在不宜发福利开心,所以明天发福利。
楠子爱你们,为那些抗疫烈士和逝世同胞们,我们一起说一声,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