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易落好奇笑道:“为什么你们总是要找我杀人?”
伙计不解道:“我们?”
花易落道:“自然还有别人。”
伙计冷笑:“女人?”
花易落缓缓说道:“任何人都拒绝不了的女人。”
伙计道:“那你有没有答应她?”
花易落平静笑道:“没有。”
伙计说道:“很好,你虽没有答应他,但是若是我找你,你就一定会来帮我。”
花易落不解:“为何你这么确定?”
伙计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因为你不爱杀人。但是若是你杀了这些人,就会有更多的人活下来。”
花易落道:“若是我不答应你呢?”
伙计道:“你这人极讲义气,我救了你,你就会还我的人情。”
花易落平静的看着他,眼睛轻轻眨了眨。
他坐直了身子,慵懒的看向了远处天空。
天空碧蓝,透着刺眼的光。
他沉思了一下,然后终于开口说道:“你有酒吗?”
……
……
邹瑞的人行在雪地上。
人已经到了缙云山上。
远处的缙云山在日头的照耀下散发着夺目冲天的光辉,但是人若是走近了,他们就会发现那一切都是表象。
缙云山山脉纵横百里,东接长生海,南临长安。
战乱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外域铁骑踏过此山,不知道有多少峥嵘在此处绽放。
它是大唐通向东北方的一道自然天险。
这本该是一座顶天立地的山。
但是它的山路却是崎岖的。
遍布尘埃和霜雪的路仿佛已经几百年没有人走过,秋日里未曾落尽的枯叶已经冻在了雪地上变成了烂泥,那路边悬崖上生出的枯树更是如同刀剑一般锐利。
他无法想象天下五山之中的缙云山的主峰竟然如此普通,就仿佛一座年久失修的道馆一般在风中摇摆。
但是这座道馆却偏偏又是此时天下任何人都想要来的地方。
因为在缙云山上有一份剑谱。
剑圣先生的剑谱。
还有一个女人。
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女人。
山路很长,同时也很短,影迷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目光之中已经逐渐凝重。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周围天地元气的波动,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在这条破碎的山石路下面隐藏着无数元气构成的阵法和线条。
若是不熟悉这里的人,只怕第一次走,就要中了这些机关而死。
他的额角已经出了冷汗,只能偷眼去看旁边的黄樱樱。
她的脸依旧是那么美丽,细冷的风吹着她的鬓角和眉梢,她的步子走的依旧不重也不轻。
盘山的小路并不安静,时不时会有风声和寒鸦的哀鸣,但是却没有人再说话。
没有人敢说话!
影迷踪的眼已经完全的落在了黄樱樱的脚步上。
他已经洞察到了无比的危险和杀机。
若是黄樱樱不迈步子,他的脚步绝对不会落下,若是他不动,他身后的所有人便都是不敢动。
在场的这些人之中,除了裴青和唐无果,也不知道有多少江湖上的好手,虽然不及影迷踪,可是只要前者不说话,又谁敢动?
这里阵法暗藏的杀机竟然如此骇人?
阴冷的风已经把整座山峰笼罩。
更透骨!
但是即便如此,影迷踪的脸上却还是带着那春风一般的笑容。
风声呼啸。
这条路就变的如此漫长。
黄樱樱的动作依旧那么儒雅,她仿佛不知道的她的脚步已经在敲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但是就偏偏是这生死一瞬的事情,随着她的脚步仿佛都已变得轻描淡写。
邹瑞跟在他们的后面百米的距离,一步一步的在走。
他似乎不在意这随时能让他们粉身碎骨的阵法机关,他只在乎他手中的剑!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这一生之中找过多少人比过剑了,他也已经记不清自己败了多少次。
可是他却只会向值得让他出剑的人出剑。
青云观主纵然是天下顶尖的高手,可是他的心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心,身为三观五山之中的人,竟然还能为了私欲来抢剑,他就已不是当年的他了。
所以邹瑞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已经知道他败了。
那黄云山呢?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踏过的雪片上。
他细细的品着脚下踩过的阵法,目光突然已经汇聚在了这座山峰的顶端。
他的眼睛亮了。
他已经知道,这座山的主人有足够的资格让他出剑。
……
……
花易落喝足了酒,眼神马上又开始迷离。
他静静的看着洛春水,眼神之中异常复杂。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的开口说道:“等我处理完了这件事,我带你去长安。”
洛春水没有回答,她的脸埋在衣服里,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花易落终于站了起来,他望着那伙计说道:“我杀人不能带着她。”
伙计笑道:“自然。”
他忽然挥了挥手,路旁的雪壳之中已经窜出了几条黑影,伙计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然后说道:“洛姑娘的安全就在你们身上了。”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应诺说道:“是。”
伙计又道:“洛姑娘现在不开心,若是在我回来之前,她的脸还不是笑着的,我就要把你们的手指头一个个砍下来。”
那黑衣人又点头道:“是。”
伙计于是转头看向了花易落:“这次,你可以跟我走了?”
花易落缓缓的点了点头,他站起了身子,怀中依旧是那柄锈剑。
洛春水忽然抬起了头来,她带着认真的眼神望着花易落道:“若是我想跟你学武功,你会教我吗?”
花易落的脸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语重心长。
“武功这种东西,还是不会的好。”
……
这句话说完,他就已经走远了。
洛春水呆在原地,那几个黑衣人看着洛春水已经殷勤的笑道:“姑奶奶,您怎样才能笑一个?”
洛春水瞪着茫茫的雪地,她忽然道:“我要喝酒!”
……
……
伙计的身法很快。
但是又绝对没有花易落的快。
他们的目标是缙云山,所以不多时已经到了。
伙计看着山下的脚印,认真思索了片刻:“想必他们此时已经到了山上。”
花易落点头说道:“不错。”
伙计道:“你还能看出什么?”
花易落平静答道:“这座山上的机关阵法遍布山路,若不是有人带路,是绝对不可能走上去的。”
伙计笑道:“不错,所以若是你们被青云观那些弟子就这么绑着上山了,一定是必死无疑。”
花易落也笑了:“所以,这般毒辣的手段,也只有黄樱樱想的出来。”
伙计道:“若是你死了,还有这些青云观的人给你陪葬,不知道这黄樱樱究竟是有多恨你?”
花易落道:“她的心自然是毒辣的。”
伙计道:“她自然只会对你毒辣。”
花易落道:“那别的男人呢?”
伙计笑道:“她一定是又温柔又儒雅。”
花易落笑道:“不错,只有这样,这些人才会上她的当。”
他们两个人已经走上那片挂着霜雪的山路。
这个伙计的武功虽然绝不如花易落,但是他眼力和观察却是极为独到。
他不时用手点着地下的雪片,随着他手指落处,那些雪花之中就宛若裹着刀片的北风切割在了人的脸上散发出了道道凌厉的气息。
伙计抬起了头来:“你已经看的出这里的所有阵法?”
花易落平静说道:“我不懂阵。”
伙计道:“这倒是有趣,想你这般厉害的人物,竟然会不懂阵?”
花易落淡淡道:“我只懂人。”
伙计抿嘴笑道:“那你来说说?”
花易落走上前去,他已经伸出了一根手指放在了雪地之上,一道冰蓝色光芒忽然在雪下升起,那光芒已经美的耀眼,宛若世界上最美丽的宝石,让人绝对挪不开眼睛。
花易落的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个血口。
他淡然说道:“这个阵法不仅是为了让我们无法上山,自然也是为了让那些人无法下山。”
伙计笑道:“你果然很聪明,但是你知不知道,黄云山为何要这样做?”
花易落摇头:“我已经许久未曾染指江湖。”
伙计道:“你若随我来,一切就都会知道了。”
他走在了前面,仿佛已经极为熟悉这里的阵法,霜雪之上的脚印渐渐的变得淡了起来,那也就是说明他需要消耗的心神也更大了。
花易落跟在他的后面,默默的看着两旁的山石。
这五山之一的缙云山竟然已经落败到了这种地步?
他的目光又聚集在远处的云端上。
他仿佛若有所思。
……
……
都说高处不胜寒。
但是等到他们一行人真的到了山顶,却反而所有的人都不觉得冷了。
影迷踪脸上的冷汗已经混着冰冷的寒气再也看不见了,于是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之中的缙云山顶峰。
虽然三观五山齐名,可是他作为一观之主,又何曾来过别人的地盘。
所以等到他看到了那座极大的但是看上去落魄不堪的庄园,他眼神之中的失落就已经无法言喻。
冰冷的寒意吞噬着整个山头,雪花仿佛都不愿意在此处落下,远处的日光似已黯淡,又带着来自夜晚才有的凄凉。
若是只是看上一眼。
这座庄园恐怕都已经不知道萧条了多久。
又谁会住在这种地方?
黄樱樱到了那处庄园面前,轻轻转动了门上的某个机关,率先进了门。
她转过头来,望着影迷踪等人说道:“我先去禀报家父,各位稍等。”
影迷踪双手抱拳说了声:“请。”黄樱樱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前。
……
这山上的风真凄寒!
裴青和唐无果的牙齿已经开始打颤,若不是仗着影迷踪的声威和能耐,他们两个人打死也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也绝对不会登上这座山。
他们向身后望去——
那些跟随他们上来的好手已在用元气御寒。
却唯有邹瑞不同!
邹瑞依旧站在距离他们百米的地方,连动都未曾动过一下。
他暴露在外面的指头似乎已经被冻的发青,可是他的脸色却丝毫不变。
练武之人都能用体内的元气御寒,可是为何这邹瑞却任凭自己冻成这个样子?
两个人转过脸来,心说久闻邹瑞人怪剑快,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邹瑞的目光同样也盯着这处庄园,他的目光之中忽然已经燃起了无限的渴望。
他的手似已控制不住的要去握住腰间的剑,他的脸都开始因为兴奋而颤抖。
这一定是一场极为艰苦的战斗。
可是只有这种战斗,才能让他真正的从生死的边缘成长。
他从小到大未曾喝过酒,也从未用过元气在手臂上御寒,是因为他必须要让自己的手用最原本的形态触碰到他的剑。
只有最原原本本的手握住最原原本本的剑,他的剑才能是这世上最快的!
他从来不知道他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可是他现在就已经知道了。
……
……
花易落和伙计已经不再往前走。
他们已经在路旁的雪地之中趴伏了下来。
花易落绝对想不到他竟然是要在这条路上埋伏一个人。
冰冷的雪已经完全将他的身子遮挡,他仿佛已经冻僵了。
伙计却好像每天都在做这件事情一般,他的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里是缙云山上,这条山路上有数不清的阵法和机关,有谁会来呢?
伙计的脸色有些苍白,想来是一路上耗费了极多的心神。
花易落在雪地之中静静等待,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的开口。
“你若不是为了剑谱来的,那你是为了什么?”
伙计看着他道:“你看我不像是为了剑谱的人?”
花易落道:“你虽然也是为了鱼肠剑,但是你却绝对和影迷踪那些人不同。”
伙计笑道:“哪里不同?”
花易落道:“你明明能找来南天山的人帮你,又敢放火烧了三千里客栈,你这样的人,会是一般人?。”
伙计道:“那你呢?你能轻描淡写的打败我,能随手就把三观之一的青云观主打伤,你又是一般人?”
花易落缓缓道:“我们不一样。”
伙计笑道:“但是终究又是一样的。”
花易落笑道:“绝不一样。”
伙计皱眉道:“何处不同?”
花易落趴在雪地上,此时他却忽然已经腾出了一只手来。
这只手已经落在了伙计的后脑后面。
他认真的说道:“性别不同,你是女的,我却是男的。”
他的手已经落下,这伙计绝对躲不开了。
他的脸上一张面具就这样被撕了下来,露出了这张面具后面两双通碧色但却清澈的双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