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觉:
见字如面,捷报入京,知你大破西楚,甚是欣慰。
朕生性寡淡,继位以来,紧衣缩食四十余载,别无他求,只为天下一统。
今天下平定,救百姓出战乱之苦,昭儿当为首功。
自此,当广布仁政,与民休息,轻徭薄役,开万世之先河,是为千古功德。
亦遂朕平生宏愿。
惜朕已垂垂老朽,身子衰微。
无缘亲睹吾儿沙场风采。
长叹。
昨夜紫微星犯禁,星官上表,皇室或有大事发生。
朕近日常常恍惚,食量渐少,夜不能寐,往事历历,似是瞧见了故人。
想来是命不久矣。
家国事不得不提早做些准备。
你常年代我征战,兵法见长,权谋之术所用甚少。
为帝王者,若无权谋,则大权旁落,庙堂崩塌,物欲横流,天下百姓置于水火。
朕有些事,要当面讲与你听。
昭觉听旨,即刻回宫面圣。
故事的开始,要从五十年前的那场雪说起。
“我家主人尚在沐浴,请穆殿下进院稍后。”
小姑娘说完行了一礼,甜甜的露出了两个小酒窝,蹦蹦跳跳的离开。
大雪中。
院门开着。
一主一仆在门前傻站着。
雪花落在两人身上,让人感觉些许凉意。
“穆殿下,这山野村夫也太不识好歹,我都通报过您的皇子身份,竟还让咱们在这里等,如此怠慢,岂非有意侮辱?不行,我去找那小丫头片子理论去!”
这个被称作穆殿下的年轻人名为夏穆,20岁的年纪,是兴国的四皇子。此番到来,是受到了皇太后的一件奇怪委托。
“阿福,等等就等等吧,也不妨事。”夏穆说着整了整衣衫,理了理鬓角,缓缓的走进庭院。
不多时,那小姑娘又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我家主人有请,请穆殿下入内叙话。”
阿福正要跟着夏穆进屋,却被小姑娘伸手拦下,小姑娘俏皮的拉长音调:“我家主人只叫穆殿下入内,其余一干人等,请在门外稍后。”
谁是一干人等,这里没别人,所以阿福就是一干人等。
“你你你,你什么意思?”阿福有些气急败坏,他虽为仆从,却从小与夏穆相伴左右,深得夏穆信任,但凡有点眼力价的人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的,这时被一个小姑娘怠慢,自然生气的很,“一个山野村屋,我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小姑娘向夏穆行了一礼,道:“主人传话,请穆殿下一人进屋。”
夏穆转头看了看阿福,道:“阿福,你留下吧。”
“穆殿下!”
夏穆拍了拍阿福冰冷的手,道:“辛苦你在这里守着了。”
“喏。”阿福行了一礼,转身退到了院子里。他躬身低眉,任大雪落在身上,纹丝不动。
“穆殿下。”小姑娘望了望站在雪地里的阿福,甜甜的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请!”
屋门一开,清雅的檀香烟气扑面而来。
透过烟气,夏穆看到屋内成排的书架,书架两头挂着帷帐。窗外柔光透过帷帐,隐约看到一个人影隐在其中,如云里雾里,看不清面貌。
旁边已备好一处饮茶的小桌,桌上放了两样糕点,桂花糕和香瓜子,都是夏穆最喜欢吃的。
夏穆略有好奇的抓起瓜子,尝了一颗,心中不免疑惑,这瓜子竟是自己最喜吃的甜味。
那人站在书架后面,对着夏穆行礼下拜,道:“草民启明,拜见穆殿下。近日偶感风寒,不能面见,还请穆殿下切勿见怪。”
夏穆抬了抬手,道:“先生请起,我自幼身体强健,一般疾病沾不得我身。若先生不介意,可出来叙话。”
启明再拜:“顽疾难愈,不敢示人。”
“好吧,那我也不强求。”夏穆慢慢走到帷帐面前,道:“我今日来,只为一事……”
启明突然道:“穆殿下稍等,不如让我猜猜,如何?”
夏穆顿了顿,用余光看了看身后的甜瓜子:“难道先生是早知我要来?”
启明道:“穆殿下聪慧过人,不知甜瓜子是否可口,切勿怠慢贵客。”
“可口,劳先生费心。”夏穆从袖袍里拿出一个包裹严实的布袋,从中拿出一封信来,双手捧着放到书架上。
“想必先生必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吧。”趁着递信的间隙,夏穆伸长脖子,好奇的向书架内张望。
一个人影在烟气遮盖下起身。
一双漆黑的眼睛出现在夏穆的视野里,那眼睛里透着炙热的光亮,仿佛一头蛰伏已久的野兽。
夏穆不禁倒退两步。
启明看了看信封,见到封口处的皇太后私印,伸手将信封推回,道:“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这封信,还是由穆殿下亲启才最为合适。”
夏穆心中越感奇怪,将信捧回手中:“我有一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但问无妨。”
夏穆道:“先生是如何知道我此行的目的的?莫不是御山河的人吧?”夏穆口中的御山河乃是兴国的一个最为特别组织,由皇帝直接管辖,行使独立专权,专查谋逆大案,耳目遍布天下,是兴国最为紧要的部门之一。
它成立时间虽不过几十年,但死在这个部门里的人已不下万人。
启明笑了笑,道:“草民一介布衣,无才无德,未曾在朝内谋过官职,更别说像御山河这样的高衙。若是问我如何知道穆殿下此行的目的,等穆殿下亲自拆开信封,答案自会知晓。”
夏穆看着信封上的皇太后私印,疑惑道:“可这是皇奶奶托我给先生的,由我来拆怕是不合适。”
启明道:“穆殿下切勿多虑,皇太后的这封信就是写给你的。”
“写给我的?”夏穆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却没再说话,只是将信将疑的把信封拆开。因为雪日光线灰暗,夏穆只得将信平铺在桌上,掌灯细看,这一看不禁心中一凌,手中的竟是一张白纸。
夏穆顿时惊叫道:“是不是搞错了,皇奶奶怎么会让我送一张白纸?”
启明忽然哈哈大笑,道:“一张白纸,才好书写天下权谋。”
夏穆奇怪道:“什么天下权谋,先生莫不是在跟我打哑谜吧?”
启明道:“穆殿下还没有看出来吗?皇太后她老人家送来的可不仅仅是这张白纸,还有如这白纸一张般,前途难料的穆殿下!”
夏穆听启明忽然将话锋转为自己,不由脱口道:“我?”
启明道:“皇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夏穆道:“皇奶奶到底什么意思。”
启明道:“要我辅佐穆殿下,夺嫡。”
夏穆听后一呆,旋即突然大笑了起来:“夺嫡?先生没在跟我说笑吧。这玩笑可不敢轻易开,会杀头的。”说着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下,好像说完真的会杀头一样。当然,如果被太子和二皇子听到,或许杀头还是好的。
启明道:“我没有开玩笑,兴国的江山,终归于穆殿下一人尔。”
“好了好了!先生莫要诳语。”夏穆笑着摆了摆手,道:“我不知道皇奶奶是什么意思,但若是要助我夺嫡,只怕你是找错人了。”
启明道:“穆殿下何出此言。”
夏穆本就不是个一板一眼的书呆子,这一番闹腾,却也让自己放下了戒备,也让这个一直不得宠的四皇子对这个启明产生了些许的好感。
夏穆三两步退回茶桌,抓起一个桂花糕,熟练的翘起二郎腿,笑道:“哈哈哈,先生知道登天有多难吗?我若能继承大统,这要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