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似乎一直都在失去,好像从来就没有得到过。
当一个人心里空了的时候,唯一想到的只有死。
一切都没了,他的生命只剩下个躯壳。他死了吗?怎么比死了还冷?还可怕?
急诊室的楼道里渐渐纷杂了起来,每个经过的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却没有一个人肯过来询问,都像躲避灾难似的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子似乎有了一点生迹。死并没那么难,只是找不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罢了,甚至连悔过的眼泪都没脸流出来。
他有了点知觉,动了动麻木的四肢,只觉得浑身从里到外的冰冷,可怕的冰冷。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像火车的轰鸣又像海风卷着波涛滚过来的咆哮。他用力拱了拱身体想站起来,毕竟装死不是一件爷们的事。
他一手扶着墙努力的站了起来,凌乱着头发僵尸般目光呆滞,脑子和五脏六腑都像被掏空了似的,除了空他没有任何感觉。他还在抖,而且抖的越来越厉害,机械般的向前挪动了几步,只觉的四肢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他不知道要去哪,只要不留在这儿就行。这儿太可怕了。
外面寒风凛冽,虽然太阳已经升起了老高,但那满眼的白让他的视觉更加迷茫。寒风卷着雪沫一阵阵袭来,呼吸被短暂的呃止,喉咙里干涩难忍,胸脯痛苦的起伏着,一阵阵喘不上气来。他淌着厚厚的积雪像一名越狱的囚徒,一晃一栽的向外奔逃。
医院的大门正对着大海,在下过雪的清晨里反着冷彻透骨的蓝。冬天让一切冻结,让一切从开始走向结束,从希望又走到绝望。
罪恶的冬天。
他一步步走着,北风割在脸上却没有一点知觉。他感觉不到冷,因为心里已经冷到了极点,他也感觉不到痛,因为他没有资格去痛,甚至没有资格活着。
该往哪走?哪里都是让人疼在心里的白。他低着头毫无方向毫无目的的走着。他害怕看到人,甚至看到一只在雪地里啄食的麻雀都会让他胆战心惊。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不属于他。
他晃着身体越走越快,脚下淌起一溜雪沫,雪沫落进鞋子里瞬间化成水,又渐渐结成了冰。
他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发胀,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喉咙越发灼痛。他条件反射般奔到路旁的一棵树下扑通单腿跪在雪里,一手拄着树干一手捂在胸口呕吐了起来,可干呕了半天除了几口苦水什么也没吐出来,五脏六腑都向上反着让人作呕的苦味。
阳光在雪地里反射着冷酷的白光,他一阵阵头晕目眩,细细的汗珠从额头上、鼻尖上渗出来。他跪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像穿膛的无情剑,从喉咙进入五脏六腑里肆意的绞来绞去,又从喉咙和鼻腔里抽了出来。
他抬头望了望头顶那片蓝的空洞的天空,两行泪珠又一次抑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雪儿……雪儿?”
恍惚间一张清秀美丽的脸庞浮现在他脑海里,一阵风掠着雪花扑过来,让他一时又睁不开眼睛,冰凉的雪花灌进领子里,他却毫无知觉。
“怎么都是雪?雪儿……雪儿你在哪?”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嗖的从雪地上站了起来疯了似的往前跑。也不知道前方通向哪,只觉得身后像有一只恶鬼在追他,他无处可逃。
路越来越陡,脚下越来越艰难,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渐渐慢下来,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一个劲的走着。也不知到底走出了多远,只听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直让他心惊肉跳。
他不敢往后看,他害怕一回头那只恶鬼就会满嘴獠牙的扑过来,死死咬住他的喉咙。
他不是怕死,因为他想找个最美的死法。
隐约间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涛声,这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平静了许多。顺着涛声望过去,一线灰蓝的海平面拱着波涛一浪连着一浪涌动着,随着走近,那线海面在眼下越来越宽阔。
他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座山腰的悬崖边,下面就是大海,足有三十多米高,低眉向下看去只觉的阵阵眩晕。只见波涛拖着大块大块的伏冰涌过来,打在山底奇形怪状的礁石上,浪花四溅。
他转着身向四面八方寻看了一圈,只见身后连绵着一座座白皑皑的山脉,这地方怎么这么熟悉?
他努力想着,想的头直疼,似曾来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他转回身蹒跚的走到悬崖边上,霎时间心仿佛也跟着波涛飘了起来,远处海天相连,满眼绝望的蓝。
这是哪啊?蓝色的天,蓝色的海,这蓝色让人发慌!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一次和欣欣从海之蓝回来路过这里,他喝多了吐的翻江倒海的,还睡在了她的腿上,她还要他陪她看日出,就这里,对!龙回头。
“欣欣?孩子?孩子没了,我们的孩子……”
他想起了一切,一切犹如拍击在结满冰凌的礁石上的浪涛在他的脑海里翻腾着。是他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是他!孩子,在该来的时候来那是天使,在不该来的时候来那是魔鬼。
“啊——啊——”
他对着升到半空的那轮太阳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喊,那是愤怒,怨恨,更是绝望。
冬天的太阳活像个冷酷的仲裁者,而他就是那个犯了死罪的杀人犯,十恶不赦!
悬崖上的风把他吹得摇晃,他闭上眼张开双臂,他觉的飞了起来,好自由……
一切,好美。
编后语:我有两个愿望,一,爱你。二,爱着你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