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正是工薪族上班的时间,一辆辆公交车里都塞的满满登登的,就像是要被撑破了皮的人肉包子从身边艰难的爬过。
“大千装饰”就在新区的市医院二部附近,海子和大舅在门前锁好了自行车,爷俩就信步走进了一扇擦的连风都能透过去的玻璃门。
一楼是工作厅,几名工作人员正坐在电脑前设计着图案,他们直接上了二楼来到总经理办公室。
“老周啊!我正等你呢,快过来坐。”一位高高瘦瘦五十左右岁的男人欠身热情相迎:“王秘书,给客人泡茶。”
“你现在可是大忙人啊,呵呵……海子这就是你管叔。”大舅忙给海子引荐。
“管叔好!”海子深深鞠了一躬。
“这就是你大外甥吧?”管叔上下打量了一番:“我在吉林下乡插队那阵儿还见过你爸呢,唉!三十多年了没想到我们的下一代都这么大了,不服老不行啊,听说还在念大学?”
“大二了管叔,在辽大中文系。”海子如实回答。
“好样的,没给老汪丢脸。”管叔润了口茶说:“关于你工作的事你舅都和我说了,正好我这有个保安家里有事不干了,你就在公司办公楼里维护一下安保工作,每月一千二怎么样。”
大舅惊喜万分:“是吗?还有这么好的事?海子赶紧谢谢管叔。”
海子低着头半晌无语,突然目光坚定的说:“管叔,我看我还是去现场做力工吧,咱是从农村出来的清闲的活咱干着不自在。”
“噢?”管叔不解其意顿时收住笑容:“孩子,卖苦力很辛苦的,你可要想好了啊!”
海子毅然决然的说:“管叔,谢谢您的好意,可我只想脚踏实地的去挣每一分钱,这样我的心才能踏实。”
管叔和大舅碰了下眼神:“孩子,你真这么想的?”
“嗯!”海子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好!有骨气。”管叔伸出大拇指说:“我就喜欢有鼓气自食其力的年轻人,老周啊咱大外甥将来一定是个干大事的人啊!”
舅舅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应是。唠了会家常大舅就回去了,管叔派小张给海子取了一身新工作服又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叫宏运奥园的小区。
整个小区是封闭的,欧美范的风格,保安、电子眼无处不在。他们过了单元的电子门上了四楼,又像打保险柜似的打开了402的进户防盗门,海子不觉一阵新奇,心想城里人的生活环境真是既优越又安全啊!优越得连这里的麻雀都背着手走路,安全得比动物园笼子里的猴子还要高枕无忧啊!
屋子里正在装修一片杂乱,即便窗户都开着房间里仍然散发着一股砖瓦水泥灰的味道。
小张给海子和两位瓦匠师傅做了介绍又故意拿着架子说:“抓点紧啊,一定要保证质量,月底要交工,下礼拜可要干木工活了。”
蹲在墙根的老马低头抽着老旱没有做声,朱哥撇着大嘴岔子咧咧道:“操!这点儿小屁活儿还不够我一出溜儿的。”
小张也故意挑逗的说:“你咋那些逼嗑呢,看质量出了问题我不找你算账。”
“跟我装是吧?赶紧回家看看吧,别都绿了还臭美呢!”
“绿了健康懂吗你?你还是把你家嫂子伺候好得了,还好使不?要不要我给你弄两片猛药顶顶?哈哈……”小张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说。
“你还是留着自己顶吧,你都健康成忍者神龟了。”
这时老马把抽了半截的旱烟吐到地上拉着脸说“八百岁了也那味儿,一点正经的没有,干活!”
小张笑嘻嘻的走了,海子的任务就是伺候两位瓦匠师傅,从聊天中才知道老马是朱哥的三姨夫。当他们知道了海子的情况很是同情,处处照顾着他,半天工夫三个人处的跟亲人一样融洽。
中午了,“孙毛快餐”送来了盒饭,三个人便在地上铺了个纸壳吃了起来。总是一脸愁苦的老马把韭菜炒鸡蛋里的鸡蛋都夹给了海子,他说他不爱吃鸡蛋,可海子心里明白马叔是在关心自己,心里一阵暖洋洋的。
这时海子的电话响了起来:“喂!你好。”
“是我。”
“哦,蓝欣啊!”
“给你安排什么工作了?”
“我在装修现场干力工啊!”
“力工?在哪干呢?”
“好像……叫什么奥园的一个小区。”
“我知道了是宏运奥园,中午吃饭了吗?”
“正吃盒饭呢。”
“就吃盒饭啊?真拿你没办法,你干活自己小心点啊!”
“知道了。”
太阳已经偏西,晚霞似少女羞红的脸颊红得妩媚。一直到晚上五点半多了他们才收工,老马家住曹屯先走了,海子和朱哥一路,一边骑着车一边谈着心。
“朱哥,我怎么看马叔老是心事重重的啊?”
朱哥低着头目光里透出一丝悲凄:“唉!兄弟啊你是不知道啊,他的儿子两个月前死了。”
“啥?怎么死的?”海子心里一震。
“说来话长啊,他的儿子是在五年前结婚的,儿媳妇又贤惠又孝顺,还添了个小孙女儿,一家人的日子过的别提多幸福了。”
“哦……”海子瞪大眼睛听着。
朱哥接着说:“可谁知好景不长,后来儿媳妇得了乳腺癌,乡下人本来就不富裕,欠了一屁股债不说人也没保住。”
“那后来呢?马叔的儿子怎么……”
“后来……”五尺高的汉子不禁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后来他的儿子为了还债去做了海员,祸不单行啊!几个月前家里接到通知说货轮在海上出事了,他的儿子……唉!你说老爷子他能不伤心吗?”
海子的脑袋顿时嗡的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心里不住的嘀咕,不会这么巧吧?马叔的儿子不会就是海边捡到的那个漂流瓶的主人吧?海员……沧海茫茫,命运如舟,亡妻在天,愿能相见!怎么会那么吻合,天呐!”
海子就像在做梦一样低头骑着车,一不留神差点撞到对面的一辆轿车上。
“小心!”朱哥忙拉过他喊道:“想啥呢?”
黑色的轿车带着冷风擦身而过,海子顿时也一身冷汗。
“没……没事儿。”
“可得加小心啊,城里的车可比乡下的屎壳螂还多。”
到了一个路口他们相互道了别各自南北而去。海子独自骑着车脑子里一团混沌,心里压抑的直喘不过气来。他怎么也无法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那只承载了人世间一段如此凄婉爱情的漂流瓶竟然又如此灵性的漂回了家乡,这简直……简直就像电影里的情节一样不可思议。
他突然想起尧哥的一句话: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巧合,正因为有了这些巧合才有了缘份,才有了人世间的爱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