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今天小寒,因为下雨的原因,温度低得出奇。此刻,窗外的雨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些雨淅淅沥沥,好像有诉不尽的幽怨和哀伤。我可以感觉到它们从云朵中坠落,然后安静地由冰化水,继而掉落在地上。罢了,不管它们掉在何处。都只是窗帘外的世界。一帘之隔的我,正窝在沙发里,敲击着放在腿上的笔记本键盘。下面的这个故事,将由这台笔记本编织出来。严格来说,应该是复述出来吧。
好了。故事开始。现在我要把时间的指针拨到2018年的夏天。
王毛毛最讨厌夏天和冬天了。因为夏天会让她感觉热得受不了,而冬天又让她感觉冷得受不了。每当这两个季节到来的时候,她都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把空调没日没夜地开着。用她妈妈的话来说,这就是装的,拉出去晒两天就好了。但是王妈妈又总是在嘴里这样疯狂吐槽的时候,手里却端着一碗酸梅汤放在王毛毛床边的桌子上。当然了,为了那点儿长辈的尊严,王妈妈每次在放下碗的时候,都会用力地摔一下。这样,碗底和桌子碰撞在一起,就会响起“嘭”的一声。这一声承载了王妈妈既嫌弃又不愿轻易屈服的倔强。然而,这饱含深意的一“嘭”,在被王毛毛自动过滤掉以后,也就剩不下什么了。
王妈妈看着趴在床上玩手机的王毛毛,没好气地来了一句:“天天就这么瘫在床上,也不知道出门找朋友玩儿。你就玩手机吧,早晚把你玩傻。”
王毛毛正在打王者荣耀,虽然她总是怂得要命,每次团战只要队友死了一个她就拼了老命地往后跑,但是这并不影响她要拿到首胜的伟大意愿。此时,百忙之中的王毛毛还不忘回了老妈一句:“我也就这几天好躺的了,你让我考教师编制。这可倒好,考是考上了。那个破学校竟然还不要我们这些老师,把我们分流到了今年新建成的一个校区。要啥啥没有。你趁着这两天多看看你女儿两眼吧,免得我去了以后热死在那。”
王妈妈白了王毛毛一眼:“热死也比你天天躺床上懒死强。那什么,午饭你想吃什么?”
“随便。”
“没有随便。”
“那我想想啊。”
“赶紧想,都十二点多了。”
“嗯……随便……”
王妈妈已经不想和这么个瘫成一滩的闺女交流了,她气哼哼地走出房门,一把把门带上。那扇门继承了碗的遗志,也发出了“嘭”的一声。然而,然并卵。
王毛毛的那把王者荣耀已经打到了尾声,眼看着她和队友们已经上了对方的高地,准备拔掉对方的门牙塔。这三天来的第一个首胜好像已经在向她招手了。一丝笑容已然挂在了她的嘴角。正在此时,她的电话响了。是她的男朋友,屈思。
王毛毛一把把电话挂了,接着去拿她的首胜。对方五人眼看着就要复活了。这时候她这个ADC可不能掉了链子。可是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王毛毛的脸上现出了极度厌恶的表情。她又想起了以前她不接屈思的电话,屈思就把电话打给她的各种朋友,后来又打给了她的父母,甚至还报了警。只要王毛毛没有遂了他的意愿,他就会这样反复不停地折磨王毛毛。
王毛毛重重吐了口气,接了电话。
“喂”
“刚才怎么不接我电话?”
“刚才睡觉呢。”
“你现在干啥呢?”
“接你电话呢。”
“我买条金手链怎么样?”
“买呗。”
“我查了很久现在黄金的走势,觉得买一个不错。”
“好。”
王毛毛停顿了一秒,接着说:“那我挂了。”
“好。”
挂掉电话,重新登录。那一局已经输了。王毛毛还因为被两个队友举报挂机扣了分。一股无名怒火从她的心头涌了起来,她拿起手机准备扔在墙上,不过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手机,最后只得重重地扔在了枕头上。然后用被子蒙上头,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屈思是王毛毛从大学时就在一起的男朋友。如今也已经五年了。只是王毛毛却感觉他越来越如跗骨之蛆一般。两年前,王毛毛得了抑郁症。那时整个世界在她的眼中都是灰色的。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已经没了意义。严重的时候,她甚至想到了寻死。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屈思也只是从外地回来看了王毛毛一眼,然后象征性地带着她去了一趟医院,接着就离开了。因为他说,他要读博,他很忙。从那以后,王毛毛对屈思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如今王毛毛虽然已经不再受抑郁症的困扰,但是每当她想到家人对于屈思还是非常满意的时候,就头大得要命。有多少个午夜梦回,王毛毛都是伴随着一声叹息悠悠醒来。然后她决定就这么按照家人的意愿嫁给屈思吧,或许还会生个孩子。等她所做的这一切让所有人满意以后,她便会寻一处高楼,一跃而下。人生,好累啊。王毛毛就是这种不会拒绝长辈的人,因为她觉得人生在世,要孝顺。只是,长辈能代替她将来几十年的生活吗?她却从没有想过。
寂静的空气最让人觉得难熬,王毛毛的脑子里好像被一团乱麻塞满了。她本以为有了工作,多少会让自己好受一些。只是方才那一个电话如同当头一棒,又把她打回了原形。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王妈妈叫吃饭的声音。王毛毛下床、穿上拖鞋、打开门、走到餐桌旁、安静地盛饭、坐下来吃。这一切的背后好像都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让她觉得透不过气。
王妈妈看王毛毛脸色不对,以为她在为工作烦恼,于是开导道:“好啦毛毛。你虽然本来只是想考一次增加点经验,并没有打算考到开发区的学校,但是现在已经考上了啊。虽说原本考的学校又把你们这批老师分流到了别的校区。不过你想想啊,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考还考不上呢。咱们先干着,等以后再考别的学校就是了。”
王毛毛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很多事情她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于是,她把嘴里塞满了饭。虽然她没有一点胃口。这些饭好像只是用来堵住自己的嘴而已。
“这家的烧三鲜你尝尝,包你满意。还有这个鸭煲汤,我跟你说,简直绝了。对了,这个小菜也很爽口。”艾青正忙着给坐在他对面的表哥介绍菜品。一边介绍还不忘一边夹了往嘴里送。
艾青他爹年轻时也是个文艺青年,在艾青刚出生的时候,他爹正对那首《大堰河——我的保姆》迷恋得要死,刚好这孩子又姓艾。于是,他的名字就这么被随意地定下了。艾青的表哥叫杨勇,是一名医生。杨勇年长他十几岁。不过两人的感情却好得不得了。
杨勇看着艾青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忍不住吐槽:“你也就一顿早饭没吃,至于搞得跟五八年穿越过来似的吗?”
艾青正要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你不是说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不能吃饭的吗?”
“啊?是吗?我忘了。”
“卧槽,今天的饭你得给我报销了。就因为你那一句话,让我平白无故多饿了一顿。”
“就咱们俩你点了六个菜,我最多给你报销一个凉菜钱。”
“叟先生寡大夫。”艾青白了杨勇一眼。
“你还要不要点脸啊?是你找我,让我帮你找有经验的大夫给你看体检报告的,你请我吃顿饭还亏了你啦?”
说到体检,艾青又是一阵无语。他的心脏位置大概从五月份就开始疼,刚开始还只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疼痛感。可是最近,每天晚上的时候,艾青都不敢躺下睡觉。因为只要到了睡觉的那个时间段,他的胸口就会像针扎一样,让他坐卧不安。于是他才会想起找杨勇做一次全身体检。可是检查了一圈下来,他的身体却没有什么毛病。包括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的胸口。那位看报告的大夫告诉艾青,应该只是神经痛而已。多休息休息,禁烟限酒,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这个夏天,命运的钟摆已经被一双隐形的手悄悄推动。随着那一圈圈拧紧的发条一点一点地释放力量,很多原本并不应该出现的事情开始出现,很多原本并不应该遇到的人也开始相遇。是命运的馈赠吗?或许是吧。只是,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在他的传记作品《断头王后》中曾写道:“她那时还太年轻,不知道命运所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如今的我们,又可曾在接受这些馈赠的同时,想到将要去付出的代价呢?或许有,或许没有。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钟摆已经启动了。
夜深,王毛毛又从一片漆黑中醒来。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无眠的夜了。她起身打开窗帘,窗外的星空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