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你准备干点什么?出力你出不了。写书?我看希望也不大了。你说吧,你能干什么?我和你妈还能养你几年,可以后呢?我和你妈总有一天会不行的,啃完我们呢?你去死吗?”父亲栾天野在连着喝掉了三杯白酒后,说出了淤积在心中好几年的话。
母亲谢晓荷有些担心地一直在用眼神示意栾天野,但是对方却丝毫没有注意,还是自顾自说道:“你四十二了,按理说,有些话我也不必说了。可是,你说你,刚给你借了三万,还上那笔饥荒。你说你又欠了信用卡五万多,呵呵,唉呀,我看啊,你也别管我叫爸,你给我当爹得了。”
栾彦默默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餐桌上,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在一起按住银行卡轻轻推到栾天野手边。收回左手,栾彦轻声说道:“这辈子,除了你和我妈,我谁都不欠。这里是三万块,信用卡的帐我还清了,还剩下这些,你们留着,贴补家用吧。”
“唉”栾天野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喘了一大口气说道:“我是你老子,还活的起。这钱你拿去,干点正经事儿,你老子也不是人家那一脑袋浆糊的混账爹。我和你妈还有点儿积蓄,到时候留点儿过河钱,剩下的你都拿走。混出个样儿来,让我在你几个叔叔跟前也长长脸。”
栾彦端起酒杯冲着栾天野和谢晓荷恭敬地说道:“爸,妈,之前给你们丢人了,那是我自己作的,我怨不了谁,锅也甩不到别人身上。前四十二年心比天高,可惜,命比纸薄。剩下的不知道多少年,我就想尽尽孝道,踏踏实实地活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总之,儿子敬您二老一杯,感谢你们四十多年来的信任和无条件的支持,就算是父子母子,也不容易。”
栾彦一仰脖,一杯白酒喝的涓滴不剩,栾天野和谢晓荷也是一饮而尽。杯中酒尽,一家三口相互对视,然后都是淡然一笑,因为长久离家而产生的些微疏离感和一些心结,也在这一瞬间悄然消失了。
吃过晚饭,栾彦陪着栾天野和谢晓荷聊了好长时间,出门二十载,栾彦和父母之间也的确是缺少沟通和交流。到了十点多钟,栾彦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栾彦思考着自己未来的出路。
说起来,栾彦不是那种有一技傍身的人,栾彦连车都不会开。这就大大压缩了他的生存空间,所能选择的职业和行当也相当的少。
不过,千古艰难唯一死!除了死之外,其它的一切事情,其实都不算难,无非就是吃苦而已。
栾彦神思不属地坐在电脑桌前,下巴拄着左手,右手把玩着一串棕色的骨雕异兽。说起这串骨雕,得来的很古怪。那个时候,栾彦还在上京和几个网友一起合伙开了家广告策划公司。
因为实在没生意,栾彦每天都不得不从宅属性转换为跑外联,一家接一家地跑业务。那个时候,栾彦总是被人谢绝入内,不是被损一顿,就是被骂一顿,有的时候还有挨揍的风险。
有一天,栾彦一直到傍晚六点多才从最后一个客户家里出来,肚子里饿的咕咕叫。为了省下几个车费,栾彦一路走了十三公里,晚上九点半才算是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楼下。就在栾彦准备走进公寓楼门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摆地摊的老太太。
老太太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一些手串之类的文玩把件。栾彦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蹲在摊子前,一眼就相中了这串骨雕。骨雕的异兽不知道是什么名字,但是每一只都栩栩如生,面目虽然狰狞,却有着一种别样的萌态。
最后,栾彦人生第一次发挥出超水平的砍价能力,以五块钱的代价买下来这条手串。这条手串上一共十一颗骨雕,每一颗骨雕的表情都不一样,这条手串到栾彦的手里已经十三年的时间了,他也只是分辨出喜、怒、哀、乐、恐、惧、敬七种表情,你还别问栾彦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因为,他也不知道!
栾彦无意识地摆弄着手串,一颗一颗地在手指中滑过。下意识的,栾彦轻声说道:“老天爷诶!你要是真能显灵,就给我一个提示吧!也算对得起我爸这几十年如一日的供奉了!”
栾彦的话音刚落,手串中那颗代表敬的骨雕突然散发出一道微不可查的红色光芒。栾彦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串。然后,就看到敬字骨雕的异兽张开嘴,然后狠狠地要在栾彦的食指上,鲜血迅速冲出皮肤的围堵,沾染到异兽骨雕上……
这是什么地方?
被骨雕咬了一口的栾彦一刹那间出现在一片混沌之中,天地一片茫茫,如同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宇宙一样,浑如鸡卵,无分天地。栾彦站在原地没敢动,四下打量着,但是除了浓雾还是浓雾。
这个时候,栾彦想起了电影《迷雾》,此情此景真的很像是那部电影里的内容。身处大雾之中,你根本无法辨别方向,甚至不知道迷雾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是危机爆发前的静谧?
还是机遇当前的灯下黑?
“有人吗?”栾彦大声喊着,基于人类的一般心理状态,在孤身一人独处于无法说清情况的地方时,通常都会通过大声喊叫来打破心理障碍。简单地说,就是——壮胆儿!
喊了好一会儿,栾彦站起身,他不是累了,也不是放弃了,而是觉得这样喊其实没有什么作用。于是,栾彦想到了一个方法,他闭上眼睛站定,然后原地转了几个圈儿。转完圈儿,栾彦没有立即睁开眼睛,而是稳定了一下有些摇晃的身体,保持了几秒钟的时间,然后才睁开眼睛盯着正前方,迈出了右腿,向着这个方向走去。
栾彦相信一点,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除非是纯粹人工的造物,否则,地貌特征一定会不一样。所以,选择一个方向一路走下去,总会找到不一样的坐标物。
不过,栾彦没有放弃希望,他一边走一边喊:“有人吗?有的话就出来透个气,爷保证不打死你。”
如此反复地喊着,栾彦不知道喊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直到他气喘吁吁地蹲下去,喘着粗气准备休息一下的时候,眼前的浓雾居然变淡了不少。栾彦也顾不得再喘粗气了,站起身大步向前走去。
终于,当栾彦眼前再无一丝雾气的时候,一块只有大约一平方米的空地出现了。栾彦站在空地的中间,有些不知所措地打量着一块悬浮在半空中的古朴石碑。
“道,惟于精,惟于一,始成。道者,天地之初,由无化有,无名者,名之,则为道。闻道,则通达为先,懵然不知何所谓者,不可知道,不可闻道,不可习道。强习之,则脑欲裂,见而不知其意,闻而不解其蕴。”
栾彦看着眼前石碑上的文字,单个儿都认识,放在一起就是看不懂。蹲在石碑前,栾彦勉强自己去了解和认知,但说实话,栾彦是真的看不懂。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栾彦终于累了,平躺在空地上,看着眼睛上方悬浮着石碑。悠然自语道:“唉!也不知道,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究竟想要我干什么?”
既然无解,栾彦倒也坦然,就想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无法从这个布满迷雾,只有一小块儿空地的地方出去。
“喂!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想干什么。想要我做什么就站出来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不让我出去算怎么回事儿?”栾彦对着石碑大声喊着,他直觉地认为,这石碑有问题。
可是,无论栾彦如何的破口大骂,石碑就是没有反应。栾彦觉得自己至少骂了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终于是累了,右手扶着石碑低声自语:“我说哥们儿,就算你是死宅,这里是你的地盘,也出来透个气儿。啊,哥们儿实在是骂不动了,你出来骂我一会儿,让我歇会儿行不?”
就在这时,栾彦发现自己食指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而且流出来的血都被石碑吸收了。栾彦无奈地看着石碑,心中叹了口气想道:唉,还吸啊……
就在栾彦进入了未知空间,正在被吸血的时候,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的谢晓荷对身边的栾天野说道:“我说老头子,你跟儿子说话的时候,就不能有个好气儿啊?你要死啊?”
栾天野无奈地说道:“我以后客气点儿行不,那是我亲儿子,我还不是为他好。再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前段时间我去上京,我那几个弟弟……得,是我没那个德行,没养出过争气的儿子。行了吧?”
谢晓荷听到这里,有些不满地说道:“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你们家老爷子也是的,当初把你撵出来的是他,现在嫌弃你没把他孙子教育成才的还是他。我有时候就想跟你们家老爷子说一句:你行你上啊!”
栾天野白了谢晓荷一眼道:“行了吧你,见到我家老爷子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你也就痛快痛快嘴吧!唉,不行,我就会去求求老爷子,好歹是他亲孙子,怎么也得拉一把不是。”
谢晓荷撇了撇嘴道:“省省吧!老二家的栾坦,当初老二都那样了,你爸管了吗?现在不还是送快递的,说到家,就是觉得咱家彦子和老二家的坦子没考上大学,给他老人家丢脸了。唉!儿子也大了,咱们再能管,还能管几年。行了,睡吧!”
台灯闭上了,栾天野的眼睛却没有闭上。四十三年前,自己和谢晓荷冲破两个家族的阻力追求自由恋爱跑到了松江省天华市,在这里生下了栾彦。四十年前,同样为了追求恋爱自由,老二栾天芒也带着媳妇跑到了天华市,落户在此,生下了栾坦。
四十年后,也就是半年前,栾天野和栾天芒的亲爹,那个刚从领导岗位退下来的栾景瑜同志派人找到了二人。原本,栾天野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子是想开了,不再把当年那点儿事当回事了。
没想到,老爷子只是为了让栾天野和栾天芒明白一个道理,失去了家族的结果。于是,栾天野和栾天芒兴冲冲地赶到上京参加家族聚会,却是成为了被奚落的对象,还被家族其他兄弟姐妹们一顿挤兑。
当然,这件事情栾彦并不清楚,栾天野和栾天芒没有告诉任何人,而谢晓荷更不会去传播这种只会自取其辱的八卦新闻。但是,在栾天野和栾天芒的心中,却是扎下了一根永远都不会拔掉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