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书房里,武定侯夫人煲了汤送给公务劳形的丈夫。
武定侯搁下笔,接过妻子递过来的汤盅。
“听说今日阿清来府上了?”
“是啊,按理说来,本该今日安排一场家宴的,只是那丫头来得匆忙,你和榆儿柏儿都不在府中,便让她先安顿着,等改日你早日回府,再让阿清来给你请安。”
武定侯拉起妻子的手,不禁叹道:“夫人有心了,说起来,这孩子去边关受了几年苦,原是咱们对不起她,如今她年纪也不小了,这婚事上……”
武大夫人笑着回握丈夫的手:“到底是阿清造化大,福祸相依,如今成了大庆朝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将军,这是多大的殊荣。这婚事上自然不会有难处,我这个做舅母的也必会帮着她掌掌眼。”
“夫人呐,为夫的意思是,咱们柏儿也大了,且咱们家本就欠阿清一桩婚事,与其再费心思选人,不如……”
武大夫人手上动作一顿,立时放开了武定侯的手。
“那怎么行,咱们武家又不是真欠她什么,当初母亲是定下了榆儿和杨家的亲事,咱们榆儿不是娶了阿锦吗?凭什么再搭上咱们柏儿。”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母亲定下的,是榆儿和阿清的婚事,不是与杨家的亲事。别以为旁人都是傻子,当年你嫌阿清年少丧母,怕她影响了榆儿的前程,母亲一走,你便与阿歆换了两个婚约的人选,逼得阿清无法在京城立足,不得不远走边关。柏儿也不小了,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他既暂时不能立业,便先成家也无妨。”
夫妻两互相说服不了对方,武大夫人拂袖而去,武定侯气得摔了汤盅,不欢而散。
另一头的梨落院,杨沅清捧了坛梨花酿上了屋顶。这个时节,梨花满地,微风吹来,院里暗香浮动,经历了一路生死,杨沅清觉得清凉屋顶也分外的安宁。
才爬上屋顶,墙后便响起一阵瓦片掉落的声音,杨沅清心生警惕,手里的酒坛顺着声源的方向扔了过去。片刻之后,随着酒坛碎裂之声,响起一声哀嚎。
“什么人,敢拿酒瓶扔小爷我?”
闻声,杨沅清忍不住笑出声来:“几年不见,咱们武二公子学会做梁上君子了?”
武柏哼哼两声:“表姐,你如今功夫越发长进了,快拉我一把。”
杨沅清无奈失笑。武柏武二公子比杨沅清小了两个月,从小便是一家子的掌中宝,便养成了他天真活泼的性子。杨沅清当年住在武家,两人便时常厮混在一处。杨沅清喜欢舞刀弄棒的,武柏对她颇为崇敬,将她奉为绝世高手。
如今想起来,那不过是小孩子玩闹罢了,哪算得上什么功夫。
将人提上墙头,杨沅清便心疼起酒来。
“你好好的不在书院待着,跑回来干嘛来了?还浪费了我一坛子梨花酿!”
武柏往杨沅清身边蹭了蹭:“表姐,你好冷硬的心肠,你我五年未见,你竟只想着梨花酿。”
杨沅清忍不住给他一个爆栗:“说正事,你为何不在书院待着,偷跑回来,不怕挨大舅舅的板子吗?”
武柏瘪嘴:“那些酸书有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志不在此,我唯愿习武以安天下。”
杨沅清颇为吃惊,少时武柏喜欢扛着棒子打打闹闹,如今是太平年月,武定侯府早就弃武从文,最后武柏还是与众多世家公子一样进了书院。
没想到长大了,他还未忘记当时的梦想,杨沅清不禁一叹。
“如今中原一统,天下太平,并不需要你去安邦定国。若要报效国家,习文治国也不是不可。”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太平年月,武将的处境并不乐观。武柏布置可否,两人便将话题就此揭过,各自谈起这些年的趣闻奇遇。
第二日早朝之后,武定侯去御书房单独拜见了皇帝。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摆手叫起:“武卿平身,不必多礼。昨日给你的卷宗都看过了吧!”
“是,恕微臣之言,一言一矿关乎国本,江州竟敢私开铁矿,若此事当真皇上必要严惩才是!”
“花虽如此,可江州如同一只铁桶,官官相护,朕没有确凿的证据。此事牵扯甚大,朕不敢轻信旁人,你是朕的表弟,与朕一同长大,此事,非你不可。不知武卿可愿去江州走一趟。”
皇帝软硬兼施,武定侯即便不愿也不敢推迟,当即应到:“皇上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武定侯府内,杨沅清早起给武大夫人请安时,见到了昨日未得见得武定侯世子武榆,以及假装没见过的武柏。
武榆与杨沅锦站在一处,一队璧人,郎才女貌,杨沅清不得不承认,二人着实相配。
比起昨日的轻松,今日杨沅锦盛装打扮,对杨沅清也颇为防备。武榆陪在妻子身旁,眼神都没往杨沅清身上瞟。杨沅清便也没抬头看,垂着眼皮行了个常礼。
“见过世子,世子夫人。”
武榆夫妇也回礼致意。
武柏咧着笑叫了一声表姐,把杨沅清拉到一旁,小声与她嘀咕。
“别理他们,装模作样。”
杨沅清撞了他一下,武大夫人脸色一僵。
“柏儿,虽然你与你表姐从小亲厚,但如今你们都大了,男女之别还是得注意些,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武柏满不在乎,杨沅清倒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与武柏的距离。
武大夫人心中烦闷:“时候也不早,你们都散了吧。”
几人纷纷告辞离开。
杨沅清没理武柏抛过来的眼神,自行往梨落院去。
才出了月亮门,便被武榆拦住。
“阿清,你回来了!”
杨沅清略略颌首:“是,我现在不正站在世子面前么?世子若无事,我就先走了。”
武榆抬起手,触及杨沅清的眼神又猛的收回:“阿清,你与我生疏了,以前,你都唤我表哥。”
杨沅清眼神转冷:“世子请慎言,如今乾坤已定,世子还请顾及二妹妹,即便二妹妹贤淑大度豪不介意当年之事,也请为我们如丝薄的姐妹情留点余地。”
武榆没想到杨沅清会如此直接,一时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此时,武柏从后面追上来,抓住杨沅清的袖子将人拉走:“哥,我和表姐还有话要说,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