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夫人守了一夜,眼下乌青,一听到儿子的声音,急忙道:“豫儿,怎么了?”
“娘,是杨沅清……”
“杨沅清怎么了?”
“是她……是她打的我!”
洪夫人“啊”了一声,随即咬牙道:“我就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里来的什么贼人,杨沅清,你好得很!”
洪豫缺了颗牙,讲话时吐字不清,指控了杨沅清之后,便闭口不言,不再多说一个字。
洪夫人好声好气的哄着他:“豫儿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厨房昨儿个炖了羊肉,还剩不少,娘让人热点给你送来。”
洪豫一件牙痛的转过脸去:“娘,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是能吃羊肉的样子吗?”
“是是是,是娘疏忽了,这就去让厨房做点流食来。”
洪豫背对着洪夫人,闷闷的“嗯”了一声。
用过早饭,洪夫人气势汹汹的去了将军府。
自昨日一事,杨沅清和杨沅锦都对杨沅姝冷淡了许多,虽然依旧让她自由出入临溪小筑,但早饭时,两人谁都没和她搭话。
杨远宁本来就话少,昨天又伤了头,更不会去关心她们姐妹之间的事了。
杨沅清和杨沅锦是觉得杨沅姝做错了事该好好冷一冷,杨沅姝却只觉得委屈,完全没考虑到她说杨沅清年近二十还没嫁出去,说杨沅锦被妾室逼到无立足之地这样的话是不是不太合适。
沉默着用完早饭,明松从外面进来,呈给杨沅清一封信。
“小姐,洪家的事查到了。”
杨沅清捏了薄薄的信件眯起了眼。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明松颔首退下。杨沅清打开信封,摸出了两大张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随后又递给杨沅锦和杨远宁看过,一圈人还没看完,门房就通报洪夫人来了。
杨沅清才叫请,洪夫人就已到了世安堂门外。
“将军府的门槛也太高了吧,我上门拜访,也要经过杨大姑娘才能进得了门吗?杨大姑娘好大的威风啊,你母亲在时,我进将军府都没这么费力呢!”
洪夫人一进门就冷嘲热讽,不待主人招呼,自己走进世安堂内坐下。
杨沅姝忙不迭起身行礼:“伯母,晚辈见过伯母。”
洪夫人矜娇的“嗯”了一声。
除了杨沅姝之外,其余几人都没有动作。
杨沅清四平八稳的坐在主位之上,笑道:“夫人莫见怪,今时不同往日。自打家里没了长辈,将军府的门禁就格外严些,只因为从前上门的都是交好的友人,而如今上门的,不知道是人还是鬼!”
“杨姑娘是什么意思?先前听将军夫人说杨姑娘粗鄙无礼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将军夫人所言非虚,不仅如此,还带坏了府上其他的公子小姐。”
杨沅清毫不留情的翻了个白眼。
“洪夫人似乎管得宽了些,难道你专门上门,就是为了教我们姐弟礼仪?若是如此,大可不必,况且,闯进别人家人,管别人家的事,似乎也不是什么知礼的做法。”
被杨沅清这么一嘲讽,洪夫人脸色一沉。
“谁要管你们的破事,今日上门,是为了替我儿讨个说法。不知我儿有何处得罪了杨姑娘,要遭受杨姑娘大打出手?”
杨远宁和杨沅姝面色一紧,杨沅清一脸无辜。
“夫人的意思?晚辈不是很懂!”
洪夫人被她气笑。
“杨姑娘还真是装得一手好傻,我儿昨日在临江楼被人打得头破血流,难道不是杨姑娘做的吗?”
“什么临江楼?哦,我知道了,昨日阿宁是去了临江楼,还被人打破了脑袋,难道是和洪公子起了冲突?阿宁……”
杨远宁看杨沅清演戏,忍俊不禁。
“回长姐,昨日在临江楼,洪公子确实受了伤,却不是我打的,而是遭了贼人袭击。洪公子为了保护我与贼人搏斗,被贼人打伤。若真论起来,洪公子受伤,确实有我的原因。长姐……”
杨沅清故作惊讶的接话。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说,洪公子受了伤,这如何得了,况且洪公子还是为了保护你,这恩咱们可不能不报。碧儿,打开库房,选两支上好的老山参给洪公子送去。”
见杨家姐弟你来我往的演起戏来,洪夫人怒不可遏。
“杨姑娘,不要再装傻了,我来,不是为了看你演戏的!”
杨沅清被她一吼,假模假式的抹泪。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昨日我根本就没有去过临江楼,又如何能打洪公子。况且,阿宁说了,洪公子是受贼人袭击才受的伤,与我有什么干系?洪夫人,我敬你是长辈,才请你进门,可夫人为何要污蔑于我。”
洪夫人冷冷的看着杨沅清,凛声道:“杨姑娘的意思,是不肯认吗?”
杨沅清挑挑眉,看着洪夫人认真的回道:“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夫人莫名上门指认我伤了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认的,夫人若坚持说我伤了人,那还请拿出证据来!”
杨沅清就像滚刀肉一般,让洪夫人拿她无法。况且昨日她们进门的时候,确实没看到杨沅清,而且安排在门外的人也没看到杨沅清进出。
但儿子的惨状仍历历在目,洪夫人如何会甘心。
“我儿的伤做不得假,他亲口指认是你打了他,你不能不认。”
杨沅姝见状,唤了声:“伯母,其实昨天……”
话还没说完,杨远宁就堵了她的嘴。
“你不是有问题要和我讨论吗?走吧,去书房。”
杨沅姝“呜呜”的挣扎着,杨沅清走到她身边,一个手刀下去,就将人敲晕。
“她累了,带她下去歇着吧!”
洪夫人冲上来抓住杨沅姝,不让杨远宁带她走。“她方才要说什么?为什么不让她说完?杨姑娘到底有什么亏心事,见不得人?”
杨沅清轻轻敲了敲洪夫人的手腕,洪夫人手腕一麻,惊呼一声松了手。
杨远宁在两个嬷嬷的帮助下,趁机将杨沅姝带离了世安堂。
杨沅清对洪夫人冷哼一声。
“做了亏心事的,恐怕不是我,而是夫人你吧?两家的亲事已经过了小定,洪公子年纪也不算大到一天都不能拖的地步,为何洪夫人要忙着退婚呢?”
洪夫人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在,随即又转为自然。
“我儿已到了弱冠之年还未成亲,与他同年的,早就当爹了,我不想让他再等三年,让他早些成亲,有何不可?”
“呵呵,洪夫人打量着蒙谁呢!难道不是因为洪公子搞大了别人家姑娘的肚子,夫人又嫌对方出身太低做不了你家的正妻,就想要赶紧为洪公子找个妻子将此事掩盖过去吗?”
洪夫人惊恐的看着杨沅清。
“你……你胡说八道!”
杨沅清一步步靠近洪夫人。
“到底是不是我胡说,夫人心知肚明。我可不像夫人,若没有十足是的把握,我绝不会信口胡说!”
洪夫人冷汗淋淋,立马变了脸。
“杨姑娘说笑了,那不过是亲戚家的姑娘来家中小住,豫儿是个老实孩子,绝对不会做出与人婚前苟合这样的事来的!”
杨沅清走回主位之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洪夫人。
“夫人真当我们是傻子?贵公子是不是与人苟合不是凭夫人一张嘴就可以颠倒的。洪家要退婚,我能理解,出了这样的事,洪公子的品行让我很是怀疑,就算洪家不退婚,将军府也要退的。
可退婚归退婚,夫人算计将军府就不对了。洪公子又不是什么香饽饽,难道将军府还会攥着不放不成,只要洪家提出来,将军府绝对不说半句废话。可夫人在背后搞些小动作,实在让我很是恶心。现在,要退婚的不是洪家而是将军府了,退婚的理由嘛,将军府会实话实说的!”
洪夫人腿一软,跌倒在椅子上。
“杨姑娘,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得饶人处且饶人。洪家并没有算计到将军府,可这件事若是公诸于众,洪家就完了。”
“洪家没能算计到将军府,是因为我们警惕,并不是因为洪家仁义。而洪家自己做的孽,就该自己承担。”
杨沅请的决绝让洪夫人诧异。“杨姑娘……你真的要鱼死网破吗?”
“呵呵,夫人说笑了,将军府已经这样了,再没有别的可失去的了。这本就是一张破网,已经不能再破了,倒是洪家,洪大人可是言官御史,极重声名,若是贵公子搞大了人家姑娘肚子的事情传了出去,往后洪大人还如何向皇上谏言,还有何颜面在朝为官,啊?”
洪夫人看着杨沅清,嘴里溢出一声冷笑。
“杨姑娘这是非要搞死洪家不可了?看来以前,是我小看杨姑娘了。”
杨沅清干笑一声:“洪夫人过奖了,府中还有些杂事,不便多留夫人了!碧儿,送洪夫人出去。”
洪夫人气势汹汹的来,垂头丧气的走。而且经此一役,她也明白,杨沅清虽平时看着冷淡了些,却是个护短的。此番涉及到将军府利益,她便寸步不让。
而且看杨沅清的态度,此事明显是不能善了。思及此,洪夫人不禁懊悔,当年若是接受了皇帝对杨沅清的赐婚,如今早将婚事办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这厢洪夫人刚走,这厢杨沅清就去见了杨沅姝。
临溪小筑,杨沅姝靠在床上,手捂着头,一脸怨色的看着杨沅清。
“……你,为何要打我?明明就是你打了洪公子,你为何不认?”
杨沅清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直冲头顶,杨沅姝总有一句话惹人发怒的本事。
唯一一个还愿意搭理她的杨远宁拦住着眼见着就要爆发的杨沅清,将写着洪家所作所为的信封递到杨沅姝手上。
杨沅姝一边嘟着嘴,一边拆开信封。片刻之后,就变了脸,双手止不主动的颤抖。
“这些……都是真的吗?”
杨远宁无声的点点头。
霎时间,杨沅姝的眼泪就“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长姐,阿姐,兄长,我该怎么办?”
杨沅锦不自觉的往后退,躲开她的触碰。杨沅姝眼神一黯:“阿姐……你?”
“你是要做宠妾的人,我一个被排挤得毫无立足之地的人,不配与你说话!”
杨沅姝满眼困惑:“阿姐,那日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不会认真了吧?”
“你不仅仅是随口一说这么简单,而是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我只是个连自己丈夫都守不住的女人,而你,与你的豫哥哥两情相悦,不必名分地位,也能同他相知相守。”
杨沅锦这话说得无不讽刺,杨沅姝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又转头向杨沅清求饶。
“长姐……,你帮帮我!”
杨沅清依然往后退了一步。
“我能帮你什么?帮你成为洪豫的妾室?这不是我心所向,依我看,就退了这婚事保得体面,可这样,就不得不做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如此,你愿意吗?”
杨沅姝眼神闪躲,慢慢低下了头。
杨沅清耸耸肩,不再发话。
杨沅姝又将目光转向一只没说话的的杨远宁。
“兄长……”
听到此处,杨远宁也算明白了,即便洪家做出此等没脸没皮的事来,杨沅姝依旧放不下那个洪豫,甚至不惜拿将军府的名声和脸面去赌。
想起前些日子一家人为她的事情费尽心思,而她只想着儿女情长就一阵心凉。
“我的意思,也是与洪府退婚。咱们主动退了,总比被动退婚来得好,主动退婚至少能搏个有不卑不亢的美名,可若被退婚,那你往后的路就艰难了!”
“兄长,除了退婚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杨远宁的心凉了个彻彻底底。
“难道你真的想去给洪豫做妾吗?”
杨沅姝没有反驳。
杨远宁气得拂袖而出,任凭杨沅姝怎么喊都不回头。
杨沅姝再看一脸漠然的杨沅锦和杨沅清,终于意识到自己变得孤立无援了。
“长姐,阿姐,你们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想失去豫哥哥,没有他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