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昭把头埋在杨沅清怀里,用力的抱紧她。
“阿姐……阿姐……”
皇帝别过头,侍卫就上前来强行分开姐弟二人。
皇帝让人将杨远昭抓住,自己抬起了杨沅清的下巴。
“你们姐弟就不要在朕面前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了,让朕将阿昭带回去,将军府还会是从前的将军府。如若不然,最后声名狼藉的,只会是你的父母!”
“爹爹已经失去了他看重的清名,背负着叛国之罪去死了还不够吗?陛下还想要怎样?”
“是啊,杨擎已经为了保全你母亲的名声死了,你若再不放人,杨擎就白白牺牲了。你母亲可是当年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若是传出去她生了朕的孩子,不说她,就连武定侯府也没脸做人了!
其实算起来,你外祖母大长公主是朕的姑姑,你也该唤朕一声表舅,将来阿昭认祖归宗之后,你们还是姐弟。”
皇帝先礼后兵,带来的侍卫很快就将杨家姐弟几人控制住。强行将杨远昭带走。
杨沅清被杨远宁死死拖住,才没做出弑君之举来。
皇帝走后,杨沅清久久回不过神来,她知道帝王无情,却没想到皇帝不仅无情还无耻。拿女人家的名节做赌注,果然,成大事者不要脸皮。
可任凭杨沅清如何恨,也奈何皇帝不得。若不是忌惮杨擎的安排,皇帝搞死杨家就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杨沅清背负着杨家所有人命,也敢怒不敢言。
杨沅锦和杨沅姝面面相觑,杨沅清冷着脸目光扫过二人,凛声道:“今日之事,谁都不能透露出半个字,不然……谁也保不住你们!”
皇帝敢以此威胁,就说明没有多余的人知道此事。若有人胆敢透露出去半个字,jianyin臣妻的污名,足以丢光皇家的脸面。武定侯府也会和皇室有龃龉,鱼死网破,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杨沅姝嘴一撇,正要说话,被杨沅锦捂住嘴拉到一边,劝道。
“此事已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事关生死存亡,出了将军府的门,和谁都不要提起,不然……”
这背后牵扯甚大,不止涉及到故去的武灵和皇帝,更关乎皇家颜面和武定侯府的声名。但凡透露出去一句半句,结果都不是她们姐妹两谁承担得起的。
杨沅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杨沅锦迅速拉着她回房。
杨远宁将杨沅清送回念鱼轩,见她痛苦,想安慰两句却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话。
说来说去,不过也是一句:“长姐不要伤心,此事……”
话说到一半,杨远宁就停下了话头。事情好坏,非局外人可评说。事不关己,他自然可以说也许回到宫里才是对杨远昭最好的结果。
可杨远昭不愿,杨沅清也不愿,这背后还涉及上辈人的恩怨。不是他能置喙的。
“长姐歇一歇吧,不要累垮了身子,毕竟这个家还需要你撑着,你要是倒了,我们就没有可倚仗的了!”
杨沅清对杨远宁扯出一个笑来。
“好,我会注意身体,晚饭后你来念鱼轩,我把家里的账册交给你。你是家里仅剩的男人了,有些责任,该由你承担起来了!”
杨远宁鼻头发酸,点头如捣蒜:“我愿意为长姐分忧。那我先回去了,晚饭后再来!”
杨沅清笑着目送他出门,笑着笑着眼泪就滚落下来。
碧儿见状悄悄退出去,半晌之后从外面抱了一个猫儿进来。
“小姐,你来看!”
杨沅清循声望去,碧儿怀里捧着一只小奶猫,黄白相间,两只圆圆的眼睛水汪汪的四处打量,怯怯的叫了两声。
碧儿将奶猫放在杨沅清怀里。
“之前墙根下有一只花猫,总来府里偷吃的,前几日却没来了,奴婢留了个心眼在墙角找到了猫窝。里头只剩了这一只小猫,想来是母猫怕养不活,都叼去丢了,这冬天也难熬,奴婢便将它带回了,给小姐做个伴。”
杨沅清手里拖着软软的小奶猫,不禁触景生情,哭得更厉害了。
“当年母亲生阿昭的时候难产,我也才两岁,并不记事。听旁人说,阿昭才出世的时候特别小,就像猫儿一样。后来小姨生了阿宁兄妹,父亲便去了边关。我稍大了些,阿昭便与我在念鱼轩住着,身边只有几个老仆伺候着。他真的很小,就和这只猫儿一样,说话声音细细小小的,两岁了都还不会走路。
大家都担心他会长不大,他七岁那年,个头还没有比他小一岁的阿宁大。那年又生了一场大病,我差点就失去了他。可我好不容易把他养大,他还是离我而去了……”
碧儿见杨沅清哭得更加伤心,得知自己捅了马蜂窝,慌慌张张的把猫儿抱走。
“小姐,你不要哭了,再哭下去仔细哭坏了眼睛。”
杨沅清抬头看着碧儿,还止不住抽噎。
碧儿看看杨沅清再看看手里的猫儿,不知道哪个更可怜一些。
杨远昭被皇帝偷偷带进宫,安置在皇子所里。安公公派人将闵贵嫔的生平送到他手中。
“四皇子,皇上吩咐了,往后您和闵贵嫔就是母子了,这些是闵贵嫔的往事。包括她的出生,喜恶,以防有人问起,殿下一定要熟读并背下来!”
杨远昭伸手将桌子上的东西全扫在地上,茶壶茶杯“噼噼啪啪”的碎了一地,纸张散落得到处都是。
“我不是什么殿下,你也莫言唤我殿下,去告诉你们皇上,我有父有母。父亲是大将军杨擎,父亲是大将军的原配夫人武灵,不是什么闵贵嫔!”
杨远昭一通火,吓得满殿的太监宫女跪成一片。
“殿下请慎言!”
杨远昭又将手边能拿到的东西都砸了。就连皇帝特意赐的白玉枕也摔了个稀烂。
“滚,都滚出去,我不是什么殿下,我也不做什么殿下!”
送东西过来小陆子无法,只得将事情回禀给了皇帝。
皇帝刚回宫,才更了衣,气还没喘顺呢,又听说杨远昭大闹皇子所,脸色黑了几分,胡子吹得飞起来。
“杨擎到底是怎么教养他的,性情暴躁,浮于表面,还不如杨沅清能顶事!”
安公公垂着头,无声吐槽。
这性情暴躁不是随了皇上你吗?毕竟是血脉传承,什么教养也无用。
不过虽然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是万万不敢如此说的。安公公满脸堆笑,替皇帝顺气。
“四皇子有皇上的血脉传承,自然不会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依奴才看,四皇子进宫第一天就发作一番,也为往后在宫里的生活打开了局面。往后,再没人能将他欺负了去!”
皇帝这口气被捋顺了,稍稍好受了些。
“话虽如此,可他也太没分寸了些,你亲自去,教教他在宫里的生存之道!”
安公公颤巍巍的跪下。
“哎哟,奴才可不敢,依奴才看,这正是陛下与四皇子建立父子感情的大好机会啊。陛下若能亲自给四皇子传授知识,指点迷津,四皇子必然欣喜。”
皇帝略一思量,点头道:“你说得对,朕还是亲自去一趟,省得他没有分寸,旁人的话听不进去!”
安公公暗中松了一口气,一挥拂尘,高声道:“摆驾皇子所!”
四皇子敢在宫里摔东西,显然是对皇帝有所不满。这时候谁替皇帝跑腿办事都是在得罪他。
保不齐哪一天他坐上那龙座,那将来,这些得罪过他的人,还能有命在?
皇帝以帝王的仪仗浩浩荡荡的赶去了皇子所,四皇子住的雅庭轩外有不少人探头探脑的往里面张望。屋子里,奴才们跪了一地。
安公公的唱喏声一响,趴在门上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
皇帝进了雅庭轩,杨远昭还生着闷气,也没起身接驾,安公公见皇帝脸色越来越黑,悄声提醒了一句。
“殿下……请殿下跪迎皇上。”
杨远昭扫了安公公一眼,见他笑得一脸褶子,迅速移开眼。不情不愿的跪下。
“参见皇上。”
皇帝我不理他,走到高位上坐下。
“怎么?朕听说你一回宫就发了好大一通火,是觉得这些奴才伺候得不好?来人,将今日在场的奴才全部杖杀!”
杨远昭一脸惊惧的看向皇帝。
“他们做错了什么要遭此横祸,我顶撞你,我发火,你罚我就是了!”
皇帝对他的话不予理会,示意侍卫上来拖人。
院子里很快就想起惨叫声,杨远昭听不过去,终于放下身段去求皇帝。
“他们都是无辜的,请皇上饶他们性命,所有责罚,我愿意一人承担。”
皇帝还未有回应,院子里的叫声就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
侍卫一身血气的进来禀报。
“回皇上,已经死了两个了,余下的……”
皇帝淡淡开口:“全部打死,一个不留!”
杨远昭身体一软,急道:“为什么啊,他们不过是伺候了片刻,怎么就要被打死了!我说了,是我的错,要打要罚都冲我来,与他们无干!”
皇帝暼了他一眼,默默的错开眼。
“你是皇子,生气发火是应该的,朕不会罚你。他们是奴才,你生气发火一定是因为他们伺候得不好。主子犯了错,也一定是奴才没有好好规劝,罚你罚不得,罚他们便没有问题!”
杨远昭气得直瞪眼。
“我才进宫多久?我是否犯错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皇帝勾了勾唇,不答他的话,门外又响起了板子声,夹杂着宫女和太监们的求饶和惨叫声。
杨远昭跪行到皇帝身前,揪着他的衣摆苦苦哀求。
“皇上,我求求你,饶了他们吧,他们是无辜的,这与他们没什么干系。”
皇帝脸色终于有所缓和。
“朕罚他们,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伺候好你,更是因为他们听了你的疯言疯语,这样的话,绝不能向外透露一字半句。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留不得的。若你不想更多的人因为你去死,以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自己心里就要有个度,懂了吗?”
杨远昭瘫倒在地上,久久无言。
皇帝也不逗留,起身往外走。
安公公又是一甩拂尘,快步跟上。
“皇上起驾。”
皇帝走了,执行的侍卫却没走,雅庭轩的十几个宫人生生被打死在院子里。
杨远昭听了一下午的哭喊声,晚饭的一嘴都没吃下去。
当天夜里,皇子所其它院子里也各自抬出几具尸体来。
第二日,掖庭又重新挑了人来伺候,穿着一样的衣服,做着一样的事,仿佛昨日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可杨远昭清楚的知道,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
确实有人为他而死,雅庭轩的地板被鲜血染红过。
往后的几天,杨远昭三缄其口,不发只言片语。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一天下来就瘦了许多。
长极殿的暖阁里,傅皇后与安王对坐着用膳。安王不时给皇后布菜,端茶递水,一副母慈子孝的情景。
傅皇后用完,安王眼疾手快的递上水,漱过口,净过手,傅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去了偏殿,安王随后跟上,殷切的伸手去扶,傅皇后不动声色的将手移开。
“你是堂堂王爷,不必做这些端茶递水的小事,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是了!”
安王不以为然,恭声道:“母后对儿臣恩深义重,儿臣伺候母后是应该的。”
傅皇后愉悦的勾了勾唇,眼里却多了几分轻蔑。
母子二人到偏厅坐下,傅皇后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风景,悠悠道了一声。
“又要起风了,这几日又会有一场大雪!”
安王呵呵笑道:“可不是,听说皇子所那边这几日都是愁云惨淡呢,那四皇子被父皇吓破了胆,这几日不吃不喝,伺候的宫人急得直哭呢!”
皇后讽刺一笑,道:“皇上一心想要扶植一位听他话的人上位。可惜,没一个争气的!”
当年的平王如是,如今的四皇子亦如是。
“是啊,我看这位四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不过死了几个奴才,就被打击得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