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出来,杨沅清就脱了力,回府之后拉被子蒙着头,睡得昼夜颠倒
第二日早朝,平王谋逆一案公开审理,平王谋逆是板上钉钉的事,跑不了。
皇帝更关心的是平王为何会来得如此及时,还有他手下的兵丁是哪里来的。
不等皇帝发难,傅太师就站出来为安王请功。
“启禀皇上,平王谋逆,其罪当诛。安王中途截住平王的党羽韩氏,并将其劝服,使其悬崖勒马,弃暗投明,才协助玉兰将军守住宫门!微臣以为,有罪当罚,有功当奖,安王等人守卫宫门有功,皇上该酌情奖赏才是!”
“哦……太师的意思是,那些天降神兵是东北韩家的人?韩家与平王勾结谋逆,朕到好奇,安王如何空口白舌的说服韩家人弃暗投明的?”
皇帝看到傅太师就牙疼,平王虽然蠢了些,好歹还能受自己掌控,可安王背后有傅家,如今平王一死,局势就变成了傅家扶持安王与他打擂台。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皇帝经营了二十年,就是为了扳倒傅氏。可平王那个猪脑子,一点考验都受不住。什么都给他了,他偏偏一年都等不了,起兵造他的反。
思及此,皇帝就觉得心口疼,又岂会放过傅太师话里的漏洞。
傅太师一捋胡子,不紧不慢的答到。
“韩家兄弟说,他们是被平王诓骗进京的。根据韩家兄弟提供的信件可知,平王在信中告诉韩家兄弟,此番进京是因为他收到安王要逼宫的消息。让韩家兄弟进京救驾,韩家兄弟急于向陛下证明自己的衷心,便应了!在得知真相之后,自然不必多劝,韩家兄弟自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傅太师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叠信件,安公公让人接了呈给皇帝。
皇帝粗略的看过,信的内容确如傅太师所说。每封信落款都有平王的私印。
皇帝越看脸色越阴沉。
就算这是假的,也假的太真了,平王一个已死之人,也不能活过来指认这些信件是假的。
而这一次安王有这个救驾之功,往后傅家要推他上储君之位就更顺利了。
皇帝将信件重重拍在桌上,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快,对安王和善一笑。
“此番,安王救驾有功,赏寅,扈两州,即日起,进工部任职!韩家兄弟功过相抵,回东北镇守,无诏不得入京!玉兰将军,樊统领各升一级,赏金百两!”
几人齐齐谢恩。
傅家这一番操作,不仅替安王争了功,将韩家兄弟从中捞出来,还顺带卖了杨沅清和樊统领一个好,可谓一举几得。
除了有功当赏的,自然也还有有功当罚的,首当其冲的便是在平王兵变那日邀了京城大半女眷去赴宴的礼部尚书周家。
周家被抄家,举家入狱,等着处斩。
齐铭因为已被逐出族,安国公府的去留倒一时不好做决断。
皇帝自然是想借机拔除这颗大树的,可若如此,傅家在朝中就会变成一家独大。
所以,安国公府暂时被搁置下来。
早朝结束之后,韩家兄弟和樊统领都找了机会和傅太师攀谈,言语之间,尽显亲近。
杨沅清偷偷的走远了些。
若不出意外,将来的储君之位便会落在安王身上,可杨沅清并没有与傅家和安王结交的意思。
平王倒了,周家也完了,那她的婚事也就没了。她大可找个机会回西北去,不愿再参与到这样的争斗中来。
回府之后,碧儿已经准备好了衣物和吃食。
“小姐你回来了,东西已经备齐了,咱们何时去探监?”
院子里摆着几个大包袱,里面装了几件细棉衣,还有些干净的饼子。
这是杨沅清为安国公府的人备的。
她去过京畿卫的大牢,由此可知,天牢的环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安国公老夫人年事已高,如今又入了晚秋,天气越来越冷,靠她们身上那点子衣裳,只怕是撑不过去的。
杨沅清检查过,确认无遗漏之后便带着碧儿出发去了天牢。
安国公府只是被收监,罪名还未定下,杨沅清使了些银子,成功进了天牢。
牢头领着她找到了安国公府众人所在。
一如杨沅清所想,牢房里阴暗潮湿,蟑螂老鼠遍地。杨沅清过去时,正好赶上饭点。
牢房里的伙食可想而知,每个人只有一个发硬的黑面馒头,一碗凉水。
安国公府的女眷们过着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落差。不过一夜之间,就有人受不住寒气病倒了。
安国公老夫人因为年轻时因为和丈夫在边关住过,倒比年轻得孙女们能适应。也是因为有她在,如同一根顶梁柱一般顶着,才没让众人离了心。
牢头敲了敲了门上的铁链,扯着嗓子喊到。
“注意一下,有人来看你们了!”
说完,又转头对杨沅清笑道。
“时间有限,将军长话短说,小的在门口等你!”
杨沅清颌首。
“大人慢走。”
牢头一走,安国公府众人都好奇的打量着杨沅清。
齐家和杨家并无多少交集,齐家倒霉之后,先前想交好的人家都恨不得立时与齐家断绝关系。从齐家进监狱到现在为止,只有杨沅清一人来探望过,而且这个人与齐家还算不上亲厚。
若是在齐家众人没听到皇帝那句“玉兰将军射杀反贼齐铭有功”的话,现在兴许愿意与握手长谈,对她感恩戴德。
而现在,她们的打量,也仅限于打量,且,没有多少善意。
杨沅清将包袱里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的从门缝里递进去。
“老夫人,国公爷,牢房阴冷,晚辈准备了些厚实的衣服,虽然不及丝绸贵重,可更实用些。还有些干粮,我看牢房里的饭菜似乎不是很好,若有小姐少爷饿了,多少可以垫一垫肚子!”
安国公才不管杨沅清有没有杀了齐铭,对他来说,现在有一件厚实的衣裳比什么都好。
“多谢将军,让将军费心了!”
齐老夫人冷冷的看了杨沅清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齐莫盯着她,半晌后颤抖着质问出声。
“是你杀了大哥?”
杨沅清不知该如何回答。
齐莫又重复了一遍。
“是你杀了大哥?”
杨沅清沉默着颌首。
齐莫突然向她冲过来,却只能隔着牢门,不能将她如何,只能在嘴上骂几句。
“我真痛恨自己认识了你这样的人,杨沅清,玉兰将军,认识你是我齐莫一生的耻辱!你是守卫宫门的功臣,还来牢房里做什么?专程来看笑话吗?你现在看到了,齐家确实过得不如人意,你可以走了吗?”
杨沅清往后退了一步,背抵在对面的牢门上。
“齐二公子,你听我说,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好,你说啊,你解释啊!难道大哥不是死在你的箭下,难道是有人冤枉了你!”
杨沅清张了张嘴,徒劳的为自己辩解。
“我并不知道令兄在平王阵营,我那一箭,也不是冲着令兄去的。杀他非我本子,只是……”
“只是人终究是因你而死,你不得不来做做样子,送点东西进牢房里,让齐家对你感恩戴德,忘记你杀了人这个事实,是与不是!”
齐莫字字珠玑,杨沅清无言以对。
正在此时,牢头进来喊人。
“将军,时间到了,快走吧!上头没说能探监,若是知道了,兄弟们也不好做呐!”
“是,请大人稍候,我这就出来。”
杨沅清一边应和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子。
“这里的银子不多,但拿来打点狱卒也够了,给老夫人和夫人吃点好的!”
杨沅清把钱袋往齐莫手里塞,齐莫手一松,钱袋直直的落在地上,沾了不少泥污。
杨沅清低头捡起,试图与齐莫讲道理。
“就算你与我有仇,与银子总没有仇吧,你花我的银子打点狱卒,就算是对我的报复不好吗?”
齐莫冷冷的转过头。
许姨娘笑着挤上前来。
“我家二少爷脾气不好,让将军见笑了,这银子,我替二少爷收下了!”
许姨娘伸手来接银子,齐莫抢先一步将钱袋拿走。
杨沅清勾了勾唇。
在牢头再三的催促之下,杨沅清出了天牢。
杨沅清一走,齐莫在一堆衣裳里挑挑拣拣,选了两件厚实的给老夫人和安国公夫人披上。
干粮也从许姨娘手里抢过来,挑了两块不那么硬的饼分给齐老夫人和安国公夫人。
许姨娘瘪着嘴看向安国公。
“老爷,你看!”
齐莫虽从许姨娘手里抢了东西,却不是第一个想到自己,而是先分给老夫人,安国公也无法说他不好。
只能瞪了许姨娘一眼,低声喝道:“别闹!”
杨沅清送来的东西多,却也经不住消耗。不过两天,干粮就没了。
齐莫用银子打点了狱卒,送了些热菜和干净来的水来。
可就是这一顿相对较好的饭菜,吃出了问题。饭后不久,齐老夫人就开始发热,其它人也出现了些不适。
齐莫花了若有银子,让狱卒去为老夫人请个大夫。
在请大夫之前,消息先一步递进了宫里。
皇帝在光明殿批折子,十本折子九本都是在说让殷氏以贵妃之礼下葬于理不合。还一个个都说得有理有据,说殷氏生前如何如何跋扈,如何残害嫔妃和皇嗣,德行不修,不能以贵妃之礼入葬。越看,皇帝火气越大。狠狠的摔了折子!
“放肆,这些言官就是吃饱了没事做,一个个的顶着朕的家事不放!”
骂完言官,又想起导致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更是盛怒。
“平王这个蠢货,好好的局面都被他毁了,朕怎么会有他这样的儿子!”
安公公递了一杯热茶上来。
“皇上息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方才有人来报,安国公一家在牢房里出事了!”
安公公的话,成功打消了皇帝的怒火。
“安国公府出什么事了?”
“奴才听说,是吃坏了东西!”
皇帝饶有兴味的勾了勾唇。
“吃坏了东西?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倒真让朕好奇,你让人带个太医过去,看看是什么原因!”
“是!”
安公公让人去太医院叫人,临走之前,皇帝又交代了一句。
“告诉去诊治的太医,也不必用心治!”
若是这件事是有人有意为之,那安国公老夫人死了,才更能激起安国公府的仇恨,那留下安国公府才有留下的必要。
太医赶到天牢,外面的大夫已经来看过。
“老夫人确实是中毒!”
“既是中毒,那为什么其他人没事,只有祖母发了热?”
大夫察看了还残留的饭菜,半晌之后,给出了结果。
“回公子,这饭菜确实被人动了手脚,但因为下毒之人较为谨慎,下毒的量小,各位小姐公子年轻力健,自然不会有事。老夫人年事已高,虽然看起来还健朗,可到底是老了,才会有发热头疼的症状出现!”
“大夫,那祖母还不会有性命之危?”
大夫无力的摇摇头。
“一切都要看天意了。”
齐莫入坠冰窟。
太医来看过之后,也是一样的答案。
当夜,齐老夫人究竟没撑过去,病死在牢房里。
齐莫守在老夫人身边,眼睁睁看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的冷下去,身体一点一点的僵硬下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第二日一早,众人醒来,睁眼便看到齐莫跪在老夫人身边活像一尊雕塑。
国公夫人伸手探了探老夫人的鼻息,又猛的缩回来。随即,抱着儿子落泪。
国公夫人的眼泪像是一道闸,打开了齐莫强力压制的情绪。
齐莫眼眶一红,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
母子两哭作一团,吵醒了其它人。
跑过来一看,老夫人的身体都已经僵了。
而一夜之间,齐莫的下巴就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看起来狼狈不堪,哪还有平日里半分佳公子的模样。
安国公心里不是滋味。
一边是自己的亲娘,一边是家中最不靠谱的儿子。可如今,最不靠谱的,确成了最重感情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