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陵。
“璀然,多吃点!”时奶奶不断地给王璀然夹菜,碗里都堆成了小山。
“奶奶,我吃不了这么多!”王璀然看着快漫出来的饭,一时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他是送了一批货物去临市,要赶回部队,正好经过这儿,顺路来看看奶奶,结果被奶奶强留下来。其实他已经吃过了,虽然只是几口冷掉的盒饭,但现在他也真吃不下这么多。
“噗嗤。”苏浅阅看着吃瘪的王上尉,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璀然向苏浅阅回以一个幽怨的眼神。
苏浅阅傲娇的瞥了一眼王上尉,哼,平时的我可都是这么过来的!谁让你不回来的!活该!
当然,这声笑也引起了时奶奶的注意,“哎哟,小苏没吃饱吧!来,再吃个大鸡腿儿!”
苏浅阅看着那个巨大的泛着油光的鸡腿,两眼一抹黑,差点晕过去。
他这半个月差不多有吃了三四十只鸡腿了,就因为来奶奶家蹭饭的时候,说了句“这鸡腿太好吃了”。从此,时家每顿必有鸡腿,就算是苏浅阅躲在岳父岳母家,时奶奶也会亲自送过来。
苏浅阅那叫一个后悔啊。
这回,倒是轮到王璀然笑了。
然后,一个炸的酥脆的大鸡腿落在了王璀然那本就满了的碗里。
“我说你们俩个都这么大的人了!吃个饭还不专心!快点吃!不然就不许走了!”又各夹了一块红烧肉给两人。
王璀然和苏浅阅两人对视一眼,竟是看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好的,他们终于知道时微像谁了。
气氛融洽,三人其乐融融的,这样的感觉,似乎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可这样的气氛并没有坚持多久。
“之前啊,都是微微和颜颜陪我吃饭,今天倒好了,变成你俩了!”时奶奶突然说道。
两人听了这话,对视一眼,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便都没有回话。
时奶奶也没有说话,默默地给两人盛汤。
气氛沉闷。
是啊,这个家,似乎从未团圆过。
一道光亮忽地闪过,刺破黑暗的夜,煞白煞白,又忽地暗了下去。
“轰隆”雷声从远处传来,惊破沉寂的夜。
楼下,是孩子的哭闹声,许是被雷声吓倒了。
不一会儿,雨珠铺天盖地地天空中砸下来。
“现在还是正月吧!怎么打雷了!”王璀然走到窗边,将开着的窗关好。
“是我不常在毗陵呆吗?这都是什么鬼天气!”苏浅阅也是觉得奇怪。
“毗陵天气是怪,但今天这天气,除了夏天,是真的少见。我听一个去武汉送物资的战友说,武汉也下大雨了。”
苏浅阅点点头,“好像最近的天气都挺奇怪的。”
正月打雷,下这么大的雨,也是少见。
时奶奶看向窗外,叹息道:“正月打雷人骨堆,这次,怕是,诶……”话没有说完,可大家都知道后面的意思。
王璀然关窗的手一顿,怔了一秒,又关好门窗。眉宇间,却是不安。
苏浅阅也默了,低着头,长长的流海垂下,遮盖住了担忧的眼神。
这的确很迷信,本是不信的,但这次,却让人信了。
天灾人祸,总是不可避免的,有人试图挽救,可当他绝望时,便会寄希望于神明。
唯物也好,唯心也罢,不都是期待心中那份美好吗?
“下面播送一则新闻:昨天,一名支援武汉医务人员感染,该医务人员是毗陵市支援队呼吸科医生,时微。下面,是我台记者采访时医生的视频。”
电视机闪出幽暗的光亮,传出不带感情的冰凉女声。
“啪啦”一声,时奶奶手中的筷子滑落,木愣愣地盯着电视。
苏浅阅听到熟悉的名字,也抬头看向电视,只希望不要出现熟悉的面孔。
王璀然愣住了,顿在原地。前方,是漫无边际的黑夜,身后,是令人不愿面对的消息。
再回头,已是脸色煞白。
可画面中的女孩,依然笑语嫣然,仿佛,这一切只是在和他开玩笑。
“时医生好,对于您不幸感染了新冠,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幸吗?也不至于!你别说,病号饭还挺好吃的!不过呢大家还是不要有机会吃的好!在家吃吃泡面也香,主要是安全,别出来瞎晃悠!”
“时医生很乐观啊!”
“乐观点好!遇事不要慌嘛!咱气势上千万不能输,不能让病毒觉得咱很怂!对不!只可惜,不能和我的小伙伴们并肩作战了!”
“那有什么想对战友们说的吗?”
“虽然我不能和你们一起战斗了,但我可以监工啊!不过这种活有我一个人干就行了,别跟我抢!”
“哈哈,时医生好幽默啊!”
时微就像丝毫不在意似的,可他们都知道,时微内心深处的悲凉。
——————
当晚,王璀然连夜赶回了部队,在办公室看到了还在熬夜处理事务的李首长。
王璀然只说了一句话:“首长,这批武汉的物资,我去。”眼中,是坚定与不容拒绝的强势。
李首长避开他炽热的目光,无力地挥了挥手,以示同意。他刚才看到新闻了,已经得知自己老战友的女儿感染了新冠。
王璀然得到批准,站定,给李首长敬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把时微带回来!”李首长突然说道。
王璀然一顿,坚定的说:“是!首长!”
李首长看着王璀然匆匆离去的背影,叹一口气。
这画场,他总觉的很熟悉,一如十二年前的夏天,他拉着王远安的手说:“把时天带回来!”
可只有王远安回来了,带着时天的遗物。
王远安即王璀然的父亲,时天是时微的父亲。
时天在汶川大地震中牺牲,只留下时微一人在这冰冷的人世间。
他怕啊,怕王璀然没有带回时微。
李首长不愿看到老战友的女儿牺牲在前线,他也不愿再看到任何人牺牲。
——————
我只想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