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少年俊杰,他小时的玩伴,最大的竞争对手林苍月载誉归来的时刻,万众瞩目,威风到不可一世。
李来乐蜷缩在角落里,强忍咳嗽,摸着口袋里的万金丹,那是师父给他的最后一粒丹药。
师父已经说得很明白,要将精力用在更有前途的师弟们身上,让他以后自行其是,不要再来添麻烦。
李来乐黯然离去,回到自己破败的故居。
他不甘心,他要将命运的戏弄踩在脚下,他要放手一搏。
关门闭户,冲击内敛境,不顾一切,结果还是落败,跌落到了凝神境,而且境界不稳,随时会废掉修为,变成普通人一个。
李来乐彻底死心,灰头土脸的活了下来,活成这样一个整天烟不离手的糟老头子,再无半分昔日年少轻狂的印记。
这些年来,林苍月对他不能说不好。
让他担任了总教头,负责教授年轻弟子武艺,又将镇帮之宝绿玉柳交给他管理,不管初衷如何,总算让他近水楼台,便于养伤。
他自然知道,林苍月的这些举动,是居高临下的俯瞰,是对他这位再无威胁能力的昔日对手的一种施舍,进而凸显自己的优势和成就,背地里不知对他有多少个耻笑羞辱。
这一点,从八大长老对他的态度上,都可以推想出来。
不管怎样,他认命了,一直也兢兢业业,不敢轻忽,谁知这几天却接连发生蹊跷事情,那棵宝树,莫名其妙的灵能枯竭。
这样的大事,自然不是他一个区区教头能够承担,跑去向帮主报告,果然,被当众训斥,那一顿痛骂,简直就像是训斥小孩子,毫无顾忌,一点也不照顾他的年纪和颜面。
这样的对他尽情羞辱,显见是林苍月酝酿多时,压抑许久,很早就想淋漓尽致宣泄出来的。
李来乐默默忍受,花白的脑袋,几乎缩进了腔子里,神情隐忍而淡漠,像是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然后是派去处理肖易的人,全都死于非命,死因奇特,死状离奇,让人不可索解,但任他百般调查,仔细取证,却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就好像真是推论所出,那位怪咖青年肖易死后,灵能爆出,引得派出的五人相互惨杀,只剩一个活口。
这件事情,自然又让他被林苍月公开羞辱,老脸丢尽。
李来乐再叹一声,他这一辈子,就这个样子,不会再有突破了,惟愿平安度过,无病无灾的苟活到老,但却希望儿子能继承大志,奋发图强,最终爬上苍龙帮的长老之位,让他扬眉吐气,活得舒畅一些。
却也知道,这只是一厢情愿的妄想罢了。
儿子资质中上,未尝没有一点潜力,但胸无大志,为人疏懒,就知道四处游逛。
跟人吹牛,是一把好手,却不肯下苦工夫训练,到了现在二十来岁,都还只是区区一个练气境的修为。
他训斥几句,提起自己当年如何,便会遭到他们母子两人的共同反驳,说是现在时运不济,全是因为年轻时候锋芒过盛,透支了福缘。
事实也确实如此,倒使得李来乐哑口无言,不好再说什么。
他想起儿子,才发现儿子不在家里,正想询问,就听到院门开启,儿子脚步拖沓,走了进来,侧目往门口一望,便勃然变色,闷哼一声,正要开口训斥,被旁边的妻子拦住。
李夫人拿筷子敲击他的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催促道:“好好吃饭,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管他那么多做甚?”
李来乐怒道:“平时怎样,我可以不管,给他那把宝刀,是用来防身,当成最后保命之物来用,不是拿来炫耀的。
我当时怎么说来着,这把刀锋锐无比,来路不正,要给它另加一副刀柄刀鞘,变得普通无比,平时不要带在身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以免有人见利起意,杀人夺宝。”
说到这里,李来乐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可是你看看他,刀柄盘银线,刀鞘镶宝玉,弄得华丽无比,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一把宝刀,而且带在身边,四处炫耀,这……这是花样作死呀!”
他声音提高,李齐早听到了,喊了一声“爹妈,我吃过饭了……”,也不来吃饭,绕过饭厅,去到自己卧室去了,李来乐还要追去训斥,被妻子拉住。
李夫人听到丈夫训斥儿子说得重了,心中不喜,脸色也不好看起来,连声啰嗦,对他好一阵埋怨。
忽然听到李齐啊的一声惊呼,紧接着呯啪两声,他敦实的身影撞破墙壁,手舞足蹈,倒飞进来,李来乐一撩前襟,踏上三步,右手接住儿子的背心,肘弯微缩,往左右动了两下,消解掉大部分的力道,轻巧的放在地上。
一道寒光劈面而至,李来乐冷哼一声,不退反进,双手合十,便要硬架来刀。
刀势凌厉,带着一股炙热狂风,有如沙漠之上,太阳猛烈,风卷狂沙,海浪一般向着地平线铺天盖地而来,途经的所有沙丘,山峰,泉水和枯木,都被风势卷过,无一幸免。
一刀而来,威势却如此惊人。
李来乐不提防来人刀势这样凌厉,倒没有了轻视之心,稍一犹豫,攻势稍缓,身体左侧,左腿脚尖向外斜开几分,那是有了怯意,准拟见势不对,就收手撤步,让开对方的锋芒。
这么停顿片刻,就见对方的刀锋忽地偏转,绕过身侧,往李齐身上招呼过来,转动圆滑,行云流水,毫不见中间的痕迹,手法熟悉,正是他练了无数遍的云龙刀法。
李来乐甚感诧异,不用多想,就踢腿过去,也是熟极而流的应对章法。
却见那人手臂圈转,刀锋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斜向迎击,角度刁钻,方位奇特,比他练惯了的刀法,更为灵动飘逸,力道内敛,却张力十足,让他这个曾经冲击内敛境的强者,都拿不准虚实。
他可不敢任由宝贝儿子冒险,被这个不知深浅的来人砍中了,只怕要当场暴毙,心中一寒,左脚蹬地,整个身体都横逸过去,左手已摸出腰间的短刀,刷刷刷三下,云龙三现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