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乍起,卷动沙石,雾蒙蒙的灰尘带遮蔽了半个天空。
狮峰峡上,那两颗并列的松树,像笔直的石柱一样直插天际,一直以来是坐标性印记,西边的那棵忽然咔嚓一声,从中折断。
满天的黄色烟雾变幻形状,飞速移动,正像是头角峥嵘的狼狗,张开了血盆大口,将太阳吞在肚中。
当空霹雳爆响,闪电耀眼,蜿蜒而下,劈中那棵断折的松树,蓬的一声,火花冲天而起,在昏黄狂风中摇曳绽放。
电光余威不消,化作万千电弧,冲入狮峰峡的最深处。
豆大的雨滴急速坠落,很快连成线束,成为瓢泼大雨。
松树的耀眼火花,在雨中渐渐变小,终于熄灭,余烟袅袅,与雨雾融为一体。
“天狗吞日,白日霹雳,天现异象哦,不知道是什么征兆,难不成,有什么大人物横空出世?”
一个身形瘦小的中年汉子收回瞭望山顶的目光,缩缩脖子,喃喃自语。
旁边的青年二十来岁,下巴上一颗黑痣,望着闪电击落的方位,一脸不怀好意,“有没有大人物横空出世不敢说,但愿雷电不会把那小子劈死了。他是江家庄出类拔萃的少年俊杰,全村人的希望,算是个大人物了吧?”
“大人物”三个字着重语气,充满讥讽。
那瘦小汉子苗允似乎胆子甚小,听到这青年褚秀夫口气狂傲,充满对天神的大不敬,身体轻摆了一下,欲言又止,干咳一声,才赔笑道:“这样的异象,俺们村子里都要关门闭户,在家里烧香拜佛,奉上供飨,祈祷天灾不要降临。只有最勇猛的武者,才能跟在族长身后,敲锣打鼓,沿街奔走,大声驱赶天狗,恢复乾坤清明。”
他说得郑重其事,那是因为忌惮褚秀夫,不敢直接反驳,在委婉提醒。
“乡民愚昧,才那样迎神驱鬼的,神神秘秘,其实狗屁不通,正常的气候天象而已,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一名头发灰白的老者哼了一声,很是不屑。
他站了起来,走到山洞边上,向西南方望去,脸色阴沉,道:“余力非要去找那小子,冒着这样的大雨,还有电闪雷鸣,何必呢,太不值当!”
这老者余水奇嗓音发涩,话声铿锵,甚是刺耳。
他右腿瘸了,铁拐杖捣在山洞的碎石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苗允唯唯诺诺,不敢再说。
褚秀夫轻笑一声,道:“余叔不必担忧,还不是那小子太过顽固,被揍得受了内伤,大口的吐血,还是梗着脖子,一副桀骜不逊的德性,让人看了就气。
余力也是害怕揍得狠了,被余叔你骂,这才苦苦忍着,心里不爽。
这吃午饭的时候,那小子要独自去吃饭,这么好的机会,余力自然高兴,跟踪到没人的地方,那是要狠狠揍他个痛快,这才爽气。”
余水奇嗯了一声,脸色阴沉。
苗允不敢多话,偷偷的扫描两人的脸色。
余水奇一向为人阴狠,下手不留情面,他们这些属民,都是知道的,等闲不敢得罪了他。
他们都是各个村寨中的佼佼者,才能有幸受到史家召唤,来狮峰峡参加剑典预演。
但各人层级又有所不同。
褚秀夫是汉龙屯首富褚家的公子,地位较高,这余水奇恶名昭著,人见人怕,却也要依附褚家,是褚家主的拜把子兄弟。
这样的两个人,虽然有长幼之分,却也大体平等,相互尊重。
自己一介平民,只是跟着武馆练了五年功夫,武艺稀松,人脉平常,可不敢在他们面前有半分失礼。
现在看着余水奇脸色不善,苗允就先感到害怕,唯恐余水奇发作起来,向他泄愤。
却见余水奇忽然将铁拐敲击地面,长叹一声,道:“江家庄来的那个杂种,全村人的希望?我呸,若非咱们受命来到这狮峰峡,有为四位公子陪练预演的重任,我怕耽误了正事,惹得史家不喜,怪罪你的父亲,早就做下手脚,要了那小子……嘿嘿,要他好看了。”
苗允身上一冷,打了个哆嗦。
这样的狠人嘴里说出要那小子好看,那……那是起了杀机,要杀人夺命了。
果然,褚秀夫脸上兴致盎然,追问道:“那是为何?”
余水奇不答反问,道:“秀夫贤侄,你可知道,我的腿是怎么瘸的?”
看着他充满愤恨,脸色狰狞,额际的青筋暴跳出来,显出一副恨极的模样,褚秀夫心中一寒,颇受震惊,“难道,竟然是那小子下的手?”
余水奇咧咧嘴巴,鄙夷道:“就他那个淬体境的修为,能奈我何?是二十年前,另一个江家庄的武者所为。奶奶的,咱们两个村寨,本来就是宿敌。
方圆数十里,哪个村寨不是以我们汉龙屯为尊,唯独这个江家庄,在大山深处,穷乡僻壤,却要自成一统,谁的账都不卖,你说气人不气人?
贤侄,这个事情,由来已久,总之呢,他们村子每一代人都会培养出一名武者。
二十年前的那位,跟这小子一样,是举全村之力,耗尽一应资源培养出来的,也是个他妈的全村的希望。
我呢,就奉你爷爷的手令,去打碎这个希望。
当年芦苇荡那一战,嘿,我斩下他三根手指,放了不少血,却也赔上了一条腿。”
褚秀夫点头,向余水奇的那条腿看了一眼。
自打他记事以来,这位褚家的供奉就瘸了一条腿,他以为是天生残疾,原来是战伤,还是奉爷爷之令,和另外的村寨高手征战而得,这可就有趣了。
不由得哦了一声,奇道:“那位武者,就这么大咧咧的走了?”
余水奇嘿嘿的笑了起来。
他长年不苟言笑,眼角的肌肉如同僵死,这时拖出很深的沟壑,看起来无比别扭,“他只是大咧咧的从我的刀下走了,走出半里多地,以为再无危险,靠着大树裹伤的时候,被你爹从后突袭,一刀枭首。
秀夫贤侄,你爹兄弟五个,为什么他能脱颖而出,当上家主呢?此役居功至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