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漆黑长枪的张冲抢先开口,苦涩道:“小兄弟,千万别乱来,放下刀,你们大可安然离去。”
他察觉到少年握刀的那只手隐约有转动的迹象,此子手段之辣,丝毫不输刀口上舔血度日的亡命之徒,若不及时制止,程大少的腿可就要保不住了,由不得他不妥协。
更让张冲感到惊讶的是,肩头插着利刃,少年竟能做到面不改色,甚至不曾皱一下眉头,如此坚韧的心肠和定力!难怪能以弱敌强力挽狂澜。
霸王枪这名头听起来挺响,云月却丝毫不怵,冷笑道:“空有一身不俗的修为,却甘愿为虎作伥,若是没看错的话,你不过是肥猪手下的一条狗,说的话作不得数。”
“你…”张冲气结,江湖中人为宗门世家效力屡见不鲜,少年语言赤裸犀利,丝毫没给他这前辈高人留面子,饶是混迹多年,脸上多少还是有些挂不住。
胖子疼得龇牙咧嘴,眯眯眼缩成一条细缝,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闻言,他立即见风使舵,道:“兄弟,咱们犯不着鱼死网破,今儿这事是我们不对在先,你看我也死了这么多同伴,不如一人退一步,就此止戈如何?我程旺以程家的名义对天发誓,任由你们离开天火城…绝不阻拦。”
“别称兄道弟的,我是人,可不是你的同类。”云月皱眉道,目光看向米雪儿,想听听她的意见。
眼下的局面,不外乎一个赌字,以伤换伤,以命博命,赌的就是娇生惯养的胖子先扛不住,过程之凶险难与旁人道,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云月赌到了也赌赢了,三言两语想让他罢手,笑话!
少年得理不饶人,张冲和程旺敢怒不敢言,除了忍暂无它法,在两人眼中,程家人的性命自然要金贵得多,瓷器不与瓦片斗,他们可没那玉石俱焚的魄力。
云月衣不蔽体血迹斑斑,刀口剑伤流血不止,再僵持下去恐有性命之危,米雪儿不忍直视,言简意赅道:“和这种人换命,不值。”
“说得极是!”云月深以为然,扭头盯着胖子,星目中散发出寒光,沉声道:“我数到三同时拔刀,千万别玩花样,逼急了…谁都别想好过。”
“好!”
见云月松口,程旺忙不迭的答应,他眼底藏着极难察觉的狡诈寒光,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米雪儿和张冲时刻警惕,以防再生变故。
“一,”
云月缓缓出声,身为当事人…他更加小心翼翼,
“二,”
“三。”
声落,两刀同时抽出,带出两股喷涌血箭,脱离险境后,程旺恶向胆边生,脚下猛然发力,像是毫无征兆又像是蓄谋已久般,忽然放声狰狞道:“去死吧!”
拔刀再出刀,不过瞬息间,化形境和入微境的差距于此刻尽显,鏖战多时,程旺犹有余力,出手威势不减,反观云月,先前一战本源之力耗去十之七八,再面对这来势汹汹直刺而来的刀尖,《金蛇游身步》速度不再,只得一退再退。
“无耻狗贼,纳命来。”
见状,米雪儿怒喝一声仓皇施救,剑气瞬间笼罩胖子后心,杀意冰寒。
张冲手中枪芒大盛,看样子少年已是强弩之末,他只需挡下白衣女子,事后功过相抵,即便捞不到好处,亦能继续依附在程家这棵大树下图谋好处。
云月和程旺相隔不过几尺,一个蓄势而发,一个匆忙退走,结局可想而知!电光火石间,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已然在四人耳边响起,大刀穿胸而过由后背钻出,画面骇人。
一击得逞,程旺顿时狂喜,腿伤仿佛都没那么疼了,手脚继续发力,将云月逼至墙角刀尖没入墙中方才停手,今日采花不成,反倒折了十几个手下,只有鲜血才能洗刷这份耻辱,至于誓言,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见此情形,张冲心头大定,出手更加不遗余力,漆黑长枪刺出无数朵枪花,将万千剑气一一破开。
救援未果,米雪儿恨怒交织,心里更是愧疚不已,若不是她出声,云月的性命怎会被对方拿捏在手中,局势反转,她没敢再轻举妄动,双方再次对峙开来。
三人各怀心事,一时间竟没人开口说话,反倒是形势已是岌岌可危的云月突然哈哈笑道:“好一个发誓当放屁的程家,要杀要剐只管放马过来,小爷若是皱一下眉头眨一下眼睛,就不是你干爷爷。”
混迹市井多年,云月早已练就一双金睛火眼,程旺那点花花肠子骗别人兴许可以,骗他!还差了些火候,早料到这死肥猪会言而无信了!他之所以放弃那同归于尽的机会,不是心存侥幸,而是想着先将其打发走,然后再利用对方寻找帮手的空档远遁它方,千算万算,独独没算到这家伙在经历两败俱伤后还敢当场发难,事已至此,可说是一子落错满盘皆输,眼下落得个任人宰割的下场,他已萌生死志,只有一死,才能免遭凌辱,才能让米雪儿断了念想远走高飞。
才将吃过大亏,血淋淋的教训下,再听到叫嚣,程旺极力克制,渍渍道:“好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出言不逊,叫本少好生佩服。”
真假难辨的夸赞一句,程旺赖得再搭理构不成威胁的云月,转头看向米雪儿,头颅像斗胜后的大公鸡般高高扬起,玩味道:“小娘子,还不把剑放下?本少胆子小不经吓,若是一个不小心手抖的话,这小子可就要受罪咯。”
有所谓的霸王枪从旁阻挠,米雪儿难有救人之策,听到这赤裸裸威胁,她无奈的垂下手臂,咬着银牙寒声道:“他若有何不测,我定叫你程家从今往后鸡犬不宁,蚍蜉撼树也好,小刀割肉也罢,先从幼弱病残杀起,程家纵能只手遮天又如何?你能防我三五十月,防不了我三五十年,总有杀完的一天。”
此番骇人言语,戾气之重杀意之盛,绝不是说说而已,米雪儿已在心头立下誓言,倘若云月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她余生只为一件事而活——报仇,不诛灭程家,誓不返天门。
“吓唬我?”程旺笑问道,话音未落,超出常人一倍有余的粗腿如重锤般轰向云月胸口,当即便有骨裂声传将出来。
“你…”风水轮流转,看到云月微微塌陷的胸口,米雪儿急忙咽下到了嘴边的怒骂,她心里百感交集,憎恨、愤怒、心疼、愧疚、着急一样不少。
张冲一直处在高度戒备之中,视线不经意间瞥向云月,凄惨的画面让他顿感震惊,心里不由自主的想道:“如此重伤之下还能一声不吭!这小子真的是人吗?此子今日死则死矣,如若被他侥幸逃脱,假以时日程家必亡。”
云月紧守牙关,却挡不住鲜血涌出,这一身伤若是换了旁的入微境武者,不死也该昏迷不醒了,他倒好…还在咬牙硬撑!能扛到现在,不是他有多么惊人的意志力,而是打小他就明白一个道理,苦与疼藏在心里便好,说(叫)出来不仅不起作用,反倒让人笑话。
在三人情绪各异的眼神中,云月强忍胸骨断裂带来的钻心疼痛,大喊道:“走。”
一个“走”字道尽心酸和无奈,云月舍不得死,却也不怕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尚且各自飞,他不愿连累米雪儿,更不愿如此狼狈的死在她眼前。
闻言,米雪儿秀眉紧蹙,在她犹豫不决之际,云月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男子汉大丈夫当死则死,你若因我而被擒,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