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墨石手执鞭子抽打在牛的身上。
“诶,墨大哥,这牛可不比马。你再多抽它几鞭也不会走快多少,你还是放过它吧。它往后还要继续耕田呢。”乐意坐在牛车的车架子上,嘴上叼着根稻草提醒道。
墨石放下鞭子,回过头问道,“乐姑娘,我们这般真的能躲过追赶吗?”
“那我可说不准,不过这牛车的主人说了,他平日都会驾着这牛车送柴草进城,我们又这般装扮了,按理说应该不会太引起注意。”
乐意将手挎在膝盖上,又朝对面一脸菜色的陶逐说道,“虽然慢是慢了点。公子,你且忍一下,待我们进了城重新雇辆马车。”
墨石以为她是觉得陶逐娇生惯养,连忙解释道,“乐姑娘你误会了,公子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陶逐打断,“要你多什么话。”他拉下头上的斗笠,将脸隐在斗笠的阴影之下。
乐意瞧他主仆二人一来一往甚是莫名其妙,但好在她对陶逐并无什么了解的欲望,便只当墨石是为他性格古怪的主子当惯了和事老,也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陶逐身上,身子转向前,认真观察周边的情况。
不过这一路不仅没有什么行人,那景色也甚是荒凉,想欣赏一下沿途风光都不得。若不是那一堆柴草已经占据了牛车大半的位置,连个可以趴的地方都没有,乐意早就放弃强撑着拉扯眼皮,直接进入梦乡了。
这样慢悠悠赶了三两日,牛车终于进了城。
他们依着牛车主人的话,将柴草送到一家客栈。牛车一停下来,乐意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她轻轻跳下牛车,伸了个懒腰,麻木的四肢也渐渐活络起来,回过头见墨石站在一旁,伸出手让陶逐借力下去,心中突然有些疑惑。她知道陶逐是个娇贵的公子哥,但按他一贯高傲的脾性,也不至于让自己显得这么柔弱。
她歪着头仔细瞧了一眼,发现陶逐的脸色苍白得异于常人,心中一惊,忙上前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不适?”
墨石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问,随后扶着陶逐走近道,“乐姑娘,你跟公子先在这等候片刻,我进去安排一下住宿。”
乐意愣了一下,继而顺其自然地接过他的活,她向来不善照顾人,便学着墨石把陶逐的手放在她的手肘上,帮他分担些力量。
然陶逐却不想承她的情,被她拉住的手顿了一下,便想抽回去,只是被牢牢抓住抽不开,耳边传来低语,“公子,再强悍的人偶尔也是需要依靠别人的,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而且,我一身钢筋铁骨可以撑住你的。”
似乎为了表示接受她的建议,陶逐朝乐意走近了些,将身子大半的力量都靠在她身上。乐意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差点摔倒,连忙稳住重心,伸出手臂扶住他的肩,她低头望向斗笠下的脸,“公子,你没事吧?”
陶逐微微抬眼,额头上的细汗划过脸颊,泛青的薄唇扯了一个细微的弧度,“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靠得住。”说完,又将身体往乐意肩膀压了压,乐意用力撑住他的重量,咬着牙道,“公子,你别在说话了,留着气力撑住身体吧。”
墨石一忙完就看到乐意如一根被磐石压得伏腰的稻草,忙走上去帮忙,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意识渐入模糊的陶逐到床榻上,墨石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青瓷瓶,倒出一颗丹药,让陶逐就着温水吞下去。
直到陶逐的脸色缓和了些,他才放心地和乐意一起出去。乐意站在房间外的走道,皱着眉疑惑问道,“公子这样虚弱,不需要我们去照顾一下吗?”
“刚刚公子已经服了药,等一会意识清醒了,他会给自己施针的。”墨石看着紧闭的木门,长叹道,“这种时候,公子最不想让人看到。”
乐意心中的困惑愈加浓烈,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你家公子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墨石眉头纠结在一起,思忖片刻还是答道,“我家公子不是得了病,而是中毒。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进房间,我跟你解释一下。”
听完他的一番话,乐意方知原来铸剑世家也有不为人知的隐痛。
在陶逐祖辈的时候,铸剑世家的家主是朝廷命官。当年,朝廷为了扩大疆土命铸剑世家大量制造兵器,但是当时因为多发战乱,已经是民不聊生,铸造兵器又是劳民伤财的事情。
铸剑世家的家主劝诫皇帝以民为本,将锻造兵器的事情滞后,却惹皇帝大怒。家主深知铸剑世家乃世代相传,其根已固,而皇帝若想继续锻造兵器便无法将他们连根铲除。因此,家主向皇帝提出告老还乡,让铸剑世家完全脱离朝廷掌控。
皇帝自不肯轻易放过,要求家主服下一种毒药才肯作罢。而这毒药是一种慢性毒药,慢慢渗入血液中,让中毒者的身体日渐虚弱。且中毒者每月都需要服一次解药,若不服便会剧痛三天,最终生生痛死。
家主本就做好牺牲自己一人来换得铸剑世家自由的准备,却不料皇帝留了一手。这毒不仅没有根治之法,而且会传给下一代。皇帝借此法让铸剑世家世代为朝廷卖命,并威胁铸剑世家保守秘密来保全皇家威严。后面铸剑世家换过几代家主,但是因受制于此毒,暗地里都在为朝廷制造兵器。而陶逐的父亲是第一个违抗皇命的铸剑世家家主,也是第一次为此丧命的人。
至于他们为何突然决定将铸剑世家整个根本都敬献于朝廷,私底下又做了什么交易,墨石并未明言。
但乐意结合此前得到的一些消息,心中已有些明了,她突然有些明白陶逐性格为何如此古怪了,对方无需做些什么,自己的父亲便轻易地丧命。而自己的小命也要一辈子都捏在别人手里,如同一只蝼蚁,毫无半点反击之力,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太憋屈了。
乐意叹了口气,这些个世家一个个看似光鲜亮丽,却都受着常人无法承受之痛。当真还不如铩羽阁,逍遥自在,至少命与自由,皆由己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