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院的小井口打完水,十二夜把水倒到一个陶盆里,装的满满的,大概有三十厘米高。十二夜蹲下身,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一头扎进陶盆里,大约过了两分钟左右,他的身子已经明显开始颤抖了,又过了不到一分钟,少年脑袋猛地抬了起来,湿漉漉的头发下脸色通红,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休息了片刻,少年的呼吸已经趋于平稳了,他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又做了一些拉伸动作,在确保身体不会抽筋后,少年绕着小镇开始了一天的晨跑。自从十二夜决定了要当跑林人的那刻起,每天早晨起来绕着小镇跑一圈便成了少年雷打不动,风雨无阻的习惯。
少年跑了半个小时左右,便来到了镇子的东面,在少年目力所及范围内的不远处原本空旷沙丘群中忽然出现一片平整的沙地,沙地上零零落落的摆放了很多东西,有砖头堆砌的高墙,有叠在一起纵横交错的木头,有手臂粗细的铁棍搭就的架子,大都三四米高,而不少半大岁数的孩子正在这些器物上不停的练习着,或翻滚,或攀爬,或跨越,只见孩子们脸上全都洋溢出一丝不苟的快乐表情,从他们稚嫩的脸上根本看不出训练所带来的痛苦以及恐惧。
在沙地的一角,一个穿着破旧运动服的壮年汉子蹲坐在一个同样破旧的木质折椅上,正环视着训练的孩子们,只见汉子一只手夹着烟卷,另一只手抓头不停的挠着。
十二夜快步跑到汉子身边,喘了几口粗气,将呼吸调整好。
“来了”邋遢汉子转过身,停下挠头的手,望向身边的长发少年,一手夹起烟卷塞到嘴里狠狠的吸了一口,叹道:“这玩意滋味真是美,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话音刚落,长发少年一把掐住邋遢汉子口中的烟卷,看似不经意的扔到地上,用脚轻轻的碾了碾,说道:“少吸这东西,对你身体不好。”
“臭小子,翅膀硬了,现在倒教训起我来了,”邋遢汉子不怒反笑,“以前可是屁颠屁颠的跟在我身后的。”
长发少年也不恼,依旧目视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孩子们,“你都说了那是以前。”
“哼,臭小子,臭小子就是臭小子,永远也香不了。”邋遢汉子挠着黝黑瓦亮的头发说道。
长发少年看着眼前的孩子们,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十二夜才六岁,父母早亡的他属实是出于无奈,才在那年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敲响了月光酒馆的门。没想到的是兰婆真的同意了收留自己,但更没想到的是兰婆竟然想让自己成为下一任的跑林人。
十二夜是听说过跑林人的,而且听说是只有小镇上最厉害,最优秀,跑的最快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跑林人,就比如此时少年身前的这位邋遢汉子,就是十年前那时的跑林人,而且是被誉为有史以来最有天赋,最年轻,也最优秀的跑林人。当然这些成就都是在十二夜接手跑林员这一职位之前的事了,因为十二夜的出现刷新了邋遢汉子当年打破的所有记录。
要问当年六岁的十二夜最憧憬也最羡慕的人是谁,那毫无疑问是当年的克里斯。因为克里斯从18岁那年开始接手跑林人这一职务,一直到26岁也就是十二夜6岁那年,整整8年没有发生过任何一起人员伤亡,而后一直到十二夜12岁那年从克里斯手上接过这一重任这一期间的6年,也没有发生过任何一起人员伤亡,也就是整整14年。于是克里斯在小镇里有了一个非常好听的称呼--神祝福过的双腿。
依稀记得十二夜第一次见到克里斯时是他第8次带着车队返回小镇的那个夜晚,那天十二夜吃过晚饭早早的就开始在门口等待。小小的他独自一人挤在人群的最前面,努力的踮起脚尖,瞪大眼睛向着远处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望去。而当克里斯威风凛凛的站在第一辆牛车上趾高气昂的平安返回小镇时,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的掌声,没有人注意到那时小小的十二夜拼命的拍着都没有花骨朵大的小手,望向克里斯的眼里满是羡慕与憧憬,而当他回过神时,手掌早已被拍的发红。
在那之后,克里斯每次返回小镇的那个晚上十二夜都会前去迎接,而克里斯也很争气的没有一次让十二夜失望过。再之后,十二夜就开始跟着克里斯的师伯,一个不苟言笑的汉子学习跑林的技巧了。
而这一学,就是六年。
终于,六年后,在十二夜十二岁那年,长发少年以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优异成绩,完成了跑林人的所有考核。而那时,克里斯的身体也早就因为常年的训练与过度的奔跑呈现下滑趋势,其实他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这是所有跑林人都必然会经过的一道坎,但是在没有更好的人选能胜任这一重任的情况下,克里斯只好以一肩挑之,连续继任了好多年。而就在他隐约感觉自己是不是真的说不准有一天会葬身大森林的时候,十二夜及时的横空出世了,这让克里斯长舒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合情合理的退休并且提前走上了安享晚年的伟大道路。
其实就算没有十二夜的横空出世,就算没有找到合适的下一代跑林人,克里斯也已经打算卸任了,但是恰巧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赶上了十二夜这么一位优秀的人才来接替自己,可把克里斯给开心完了,自己偷摸乐了好几宿,一来自己的跑林事业也算是有始有终,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二来后继有人,也给了小镇所有人一个交代,两全其美。当然这些话克里斯是不会跟长发少年提起的,因为这样有碍自己在少年心中那屹立了十几年高大威猛的形象。
至于没有十二夜的话,克里斯打算卸任给谁,其实他早就想好了,虽然经验不足,但是那个叫做科达的少年其实也还不错,足以托付重任,至少克里斯是这么想的。
而科达,是十二夜的师哥,比十二夜大三岁,除了心理素质与随机应变的能力稍微差一些,其他的各项成绩均属于顶尖水平,所以很早之前科达就被镇上选为了备选跑林人之一。备选跑林人这一称呼由来已久,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如果当年的跑林人发生了意外,而当下新生中又没有能担当此重任的人出现的话,就会在备选跑林人中暂定一个最优秀的暂时接替跑林人职位,所以能成为备选跑林人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尽管如此,克里斯其实对科达却并不放心,因为他知道,作为一名跑林人,其最重要的一条考核标准并不是你能跑的多块多远,而是你在面临突如其来的毫无准备的危险与状况时,是否有足够冷静的大脑和坚毅的信心去度过它,去面对他,而遗憾的是科达在这一点上所表现出来的天赋却并不怎么优秀。
“夜哥哥,夜哥哥,你来看我了!”
“胡说,夜哥哥是来看我的!”
“放屁,夜哥哥明明是来看我的!”
长发少年的思绪猛地一下被打断,回过头来一瞧,五六个半大的孩子正围着自己唧唧咋咋说个不停,其中还有一个昨天在牛车上递给自己馒头的那个小孩。十二夜挨个摸摸孩子们的小脑袋瓜,分别跟他们问了好。
“都给我滚回去训练!到休息时间了吗?”蹲坐在椅子上的邋遢汉子猛地大喝一声,吓得孩子们滴溜溜的跑走了。
“这些小孩皮的很,不装作严肃一点他们是不会害怕的。”邋遢汉子冲长发少年不好意思的笑笑,赶忙解释道。
“我知道”长发少年淡淡的说。这时候那个已经跑远了的曾递给十二夜馒头的孩子忽然冲着少年大声喊道:“我一定会成为像夜哥哥你那样杰出又光荣的跑林人,一定会的!”喊完孩子就一溜烟钻进了木头堆里。
“喝,怀念啊,记得以前也曾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跟我说过一样的话。”邋遢汉子抓着脑袋,眯着眼睛盯着眼前的长发少年,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他就站在现在长发少年所站的位置,一个小孩站在对面,用幼稚的声音冲着自己喊道:“克里斯哥哥,总有一天我会变得像你一样!”,“嗯,总感觉那时的孩子长得有点像你。”
“哪里像?你怕是吸烟吸的老年痴呆了吧。”长发少年淡淡的说道,随后头也不回的向东边跑去。“我就说过要少吸那玩意,对脑子不好!”
“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没大没小,”邋遢汉子眯着眼睛笑道,随后从地上捡起被少年象征性的碾过的烟头,吹吹上面附着的灰尘,掏出一盒火柴将烟点着,又美滋滋的吸了起来,“看来这臭小子翅膀是真的硬了。”
告别了克里斯,十二夜沿着小镇又跑了大约半个小时,便来到了一处巨大的铁栏下,而这里就是整个南镇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