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果然不敢再近来，叫声也低了下来。刘学军说：“这是谁家的狗？”
黄素英在背后说：“是相风水人顾正兵家的。”
刘学军想，上面要求这些天都要把狗拴起来，这个搞迷信活动的顾瘸子，究竟想干什么？这不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吗？
狗与他们对峙着。这是条挡路的恶狗。它不扑上来咬他们，但也不允许他们再前进一步。他们只要一动，它就急躁地头一昂一昂狂叫。
他们无法进去。王小平说：“这家就算了。被地震压死，也怪不着我们，谁叫他让恶狗挡道的？”
刘学军瞪着那只凶恶的狗说：“要是有子弹，老子崩了你！”
但狗不怕他吓唬，依然寸步不让。刘学军不甘心被狗吓退，高声喊道：“里面的顾正兵，你听到了吗？我们是查夜的，你们是不是睡在了防震棚里？”
过了一会，防震棚里传来顾正兵的娘娘腔：“谢谢你们关心，我们响应政府的号召，都睡在防震棚里了，政府真好！”
刘学军说：“大队不是叫你们把狗拴起来的吗？”
娘娘腔更尖脆了：“这死狗，我们把它牵在门闩上的，咋又脱出来了？我等会就出来牵住它。”
刘学军心里想：你别口是心非了。往回走的时候，他又喊了一声：“顾正兵，忠不忠看行动，等会我们还要来看的。”
娘娘腔像演戏似地说：“知道知道，你们放心，谢谢政府。”这个人因为大搞相风水等迷信活动，而被大队批斗过。
又走了几家，他们在一个路口发生了争执。落在后面田野里的一排旧房子，是历史反革命分子陆正平的住宅。
刘学军说：“反革命人家，我们还去关心他们干什么？”
王小平附和：“对，叫地震把他们都压死才好呢。”
刘学军说：“上面没有叫我们不要查这些地富反坏右分子。况且，他们也是人，是人，就要在这种事情上一视同仁。”
黄素英支持刘学军：“对，我们应该也去关心他们。”
刘学军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关心阶级敌人？哼，这是立场问题，”站在埭路上，坚决不肯进去。
王小平也噘着嘴：“我不理解，为什么要去关心阶级敌人？”
刘学军站在黑暗里，有点迷惘，也有些拿不定注意。平时，他对阶级敌人充满了仇恨，可是现在查夜，周营长没有交待他们不要查他们。怎么办呢？现在请示又来不及了。
黄素英说：“去看看他们老实不老实？在地震中有什么新动向？也可以啊。”
刘学军豁然开朗：“对，还是去看一看吧。”
刘学军和王小平无话可说，就乖乖地跟着他往里走去。刘学军回头看了黄素英一眼，心里漾起一层甜蜜的涟漪。
他们四个清一色的贫下中农后代，现在的小分队队员，个个都绷紧阶级斗争的弦，警惕地往里走去。快要接近那排低矮的旧瓦房时，刘学军回头提醒大家：“小心。”真像去抓敌人一样，猫下腰，屏住呼吸，有些紧张地向里摸去。
刘学军将枪紧紧抓在手里，弯腰碎步迅速扑到那排房子中间的一个窗口底下。刘学军他们也猫腰扑了过来。
他们静静听了一会，什么动静也没有，只听里面好像有人的呼吸声。刘学军轻声对刘学军说：“里面有人在睡觉，怎么办？”
刘学军说：“叫醒他，看看他是不是装睡？”
刘学军就壮着胆子站起来，对着黑洞洞的窗口，用力咳了一声，才喊：“里面是谁？”
里面有人惊恐地从床上翻坐起来：“什么声音？”
刘学军揿亮手电照进去，正好照着一张惊恐的老脸上。他被手电光照得睁不开眼，吓得索索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