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军没心思收拾屋子，他在想着拿什么招待老师的事。却想来想去，什么也想不出，就啧着嘴，在当地转着，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周老师顿好自行车走进来，没有看地上，就一屁股往门口里边那张条凳上坐下去。没想到条凳一滑，一只脚滑进了低洼的坑里，凳子一仄，周老师便“啊呀呀”地叫了一声，四脚朝天地仰倒下来。
刘学军吓了一跳，赶紧奔过来扶他，尴尬万分地连声说：“周老师，周老师，你摔疼了吗？”
周老师有些难堪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又拍拍手说：“没关系，没关系。”
刘学军扶正凳子，顿稳，才让老师重新坐下来。
“不好意思，我们家里实在是太差了。”娘也尴尬地打着招呼，“让周老师见笑了。”
“刘学军妈妈，这有什么呢？农村里的房子大都是这样的。”周老师谦和地说，“我听刘学军说，你们想让他辍学，有没有这回事啊？”
娘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说：“他二哥想让他停学，到窑厂做砖坯。”
正说着话，爹也进来了：“这就是刘学军的老师吧？瞧我们这屋子，又小又脏，真是丢死人了。”
“刘学军爸爸，我看你们家的房子还算是好的。”周老师说，“有些人家还是泥草屋呢，好天如风凉屋，下雨象酱油店。”
爹说：“这是我们土改时分到的房子，以前住的，也是泥草搭的环洞舍。”
爹跟周老师寒暄的时候，刘学军悄悄走到娘身后，拉了拉娘的衣服，轻声说：“娘，给周老师泡一碗红糖茶。”
娘说：“哪里来的红糖啊？”
刘学军噘起嘴巴，娘就不声不响地打开后门走了出去。一会儿，手里拿着两个菜瓜进来，这是娘到宅基地里摘的。把它们洗净后切开，她就让他拿给周老师吃。
刘学军一看瓜子还是白色的，就拿起一片小的尝了一口，又苦又涩，生的。
“这怎么能吃啊？”他埋怨了娘一句，恨不得钻进地洞地去。
这时候，刘学军格外强烈感觉到了贫穷的窘迫，也特别向往象姚玉梅那样小镇居民的富裕生活。
“刘学军，快不要忙了，坐下来。”善解人意的周老师转身对他们说，“刘学军妈妈，你也坐下来，我跟你们说几句话。”
爹娘这才一本正经地在方桌边坐下来，刘学军也坐到灶背后，垂着头，等待周老师说话。
周老师略微停顿了一下，有些严肃地对爹娘说：“刘学军的爸爸妈妈，我今天来家访，是为刘学军前途的事。”
满头花发的爹娘都愣愣地看着周老师，一声不吭。
周老师说：“我觉得，刘学军是个好苗子，有培养前途，你们千万不要让他辍学。”
识些字做过村财助的爹开口了：“我们也感觉，他跟几个哥哥姐姐不一样，特别爱读书。晚上，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外面野，他却能安静地伏在家里看书，做作业。所以我们也希望，鸡窝里能飞出只把金凤凰，替我们赵家争口气。我们老了，也好靠靠他。可眼下学了知识，好象都派不着用场，还说什么，知识越多越反动。我们就寻思，还是让他早点停学，不要浪费时间，早点帮家里挣工分。我们家里，实在是太穷了。”
“赵家伯，你眼光要放远一点，不要埋没了人才啊。”周老师耐心地做起开导工作，他把在课堂上跟同学说的话，也跟爹娘说了一遍，最后不说空话，而是给爹娘以实实在在的承诺，“还有一年多，刘学军就高中毕业了。到时候，实在没有好的去处，我帮他推荐推荐，到公社里哪个小学去当代课老师，或者到哪个单位去做文书，到社办厂当工人。当然，能够想办法推荐他上大学，参军，就更好了。”
“真的？那真是要谢谢周老师了。”娘一听，布满皱纹的脸上纳开了一朵好看的菊花，然后有些骄傲地说，“我家学军吧，从小赤膊光脚，在泥土里跌爬滚打长大，还有过多次大难不死的经历。我就寻思，他莫非真的有后福？可我们一直都看不到希望，一些老高中生回来，都在啃老土地，就觉得读了书，没有用场。今天，周老师来一说，我们心里就有底了。”
说着转脸对爹说：“他爹，就让学军念完高中吧。他二哥再吵着让他停学，我们都劝劝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