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倚想起来了，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她曾经听过同样的旋律，爱尔兰哨笛吹奏的《downbythesalleygarden》。
她确实忘记了很多，并且那些记忆仍旧在离她远去。这让她觉得恐慌，她一直不敢向陆梵舟提起这件事。
“其实这不怪你，倒不如说，你还能记得我们，这是让人欣慰的奇迹。”催城放下哨笛，那乐器又在他手中变作了一支黑色的玫瑰。
“我们？”林霜倚抓住了这个奇怪的字眼，她感到不解。
催城摸了下脑袋，似乎有些失意，“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只记得你的小舟而已。”
林霜倚坦然道，“是啊，我以前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你只是突然闯入我的预见里的一个……幻觉？或者是梦里出现的神秘人之类的？”
催城在房间里踱了几步，走到书架旁，抽下一本琴谱翻阅了几眼，林霜倚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和外界进行沟通。”
林霜倚若有所思，末了问道，“你和陆梵舟也可以进行沟通吗？就像寄宿在他体内的共生体那样，直接在他脑内进行交流？”
催城拧起眉，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共生体？那也太掉价了！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好歹也是堂堂……”
林霜倚歪了下头，等待下文。
“行吧，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催城坐了下来，翘起腿，将手搭在膝盖上，动作看起来相当霸气。
“每一件圣器都像你这样吗？”
“我？我怎样？”催城耸了下肩。
林霜倚想了一下，“高傲、自大，取人性命的时候冷酷、残暴。”
催城邪笑了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眼中带着一点儿不屑与轻蔑。林霜倚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激怒催城，反倒触到了催城诡异的笑点。
林霜倚觉得惊悚，不免开始怀疑催城的脑回路有些异于常人。
“其实我只是想问问，圣器都像你这样拥有自我意识吗？”
催城右手撑在大腿上，食指与拇指摩挲着下颌，目中寒意凛起，“自我意识？不存在的，一件器物怎么会有思想？你刚才那些用词，只能是用来形容人类的。当然，如果别人敢这么说我，我一定削掉他的脑袋。但我可以给你这么说的特权，我有点喜欢你了。”
“感谢厚爱，但我觉得这就不必了，真的……”林霜倚推脱道，“像您这样的，应该喜欢和你一样无敌又霸气的神器才对嘛！啊对，赤霄，我看赤霄就不错！”
催城摸着下颌笑道，“你是不是傻？林霜倚，我可不是什么圣器。”
“你不是天外乌金陨铁打造的催城吗？”林霜倚讶异道。
“逗你的，你信了？”催城嗤笑一声，视线瞥向别处，眼中带着风韵十足的笑意，“催城是乌金陨铁打造的催城，这没有错。我是催城的第一代持有者，现如今不过是寄宿在这武器中的一缕孤魂罢了。”
“你是那个汉王！”林霜倚惊道。
催城并没有应答，林霜倚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像是在胸腔内擂鼓。她有太多疑问想要问出口，她从未想过自己竟有与古人直面交谈的机会，这是无数人文历史爱好者日夜幻想着的美妙光景，这唤醒了她久远的童年记忆，让她想起了自己加入紫微星社的初衷。在她过去的认知里，这是天方夜谭，是幻想神话。
林霜倚的激动之情无以加复，然而这种喜悦却无法与人分享，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守着无限财宝的法芙娜。与催城对话的机会，并不是人人都能获得的。
“你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入土了？”林霜倚还未来得及思考更多，疑问已经涌到了嘴边。
催城翘着腿，神神态睨，显出一副傲然狂态，“我和陆梵舟是共生关系，他死了我可能活不长，但我死了他绝对活不了。现在，是我在拯救他。”
林霜倚有些难过，“你为什么要把这么糟糕的事实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糟糕吗？我挺喜欢陆梵舟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想法，我能感知他的情绪，也能体会到他对你的感情。”催城的语气逐渐低沉了下去，抬眼看向林霜倚，视线变得柔和了不少，像是冬日里攀爬上窗台的暖阳。
林霜倚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并不是说你和他共生这现状糟糕，虽然这也挺糟糕的，但我一点都不想了解你和他之间整天都在神交些什么想法，就算你和他每天都互相说一百遍我喜欢你……”
催城抬手制止了林霜倚的发言，脸色有些扭曲，“收住你的脑洞，我俩顶多交流一下今天吃什么……啊……算了，我开玩笑的，我们也不会交流吃什么的话题。我觉得你可能会当真，所以我得澄清一下。”
林霜倚注视着催城低头抓后脑勺的模样，有些愕然。催城又开始抖腿，并且频率逐渐加快，似乎想借此掩饰尴尬。林霜倚忽然觉得催城也变得有点儿可爱起来了。
“你不会让陆梵舟轻易死掉的，对吧？”林霜倚郑重地问道。
催城抖着腿，十分随意地点了下头，“当然，我看着他成长至今，怎么会允许他死呢？我可是他最好的搭档。”
林霜倚抱拳道，“那我就拜托你了，好搭档，以后多罩着点小舟吧。”
催城冷哼了一声，环抱起双手，斜眼看向林霜倚，“那还用你说吗？”
“我收回刚才那些不当的评价，并对你道歉，对不起。”林霜倚弯下腰道。
催城终于不抖腿了，蹭得一下站了起来，神色有些慌乱，像是不小心打翻了糖果罐的小孩子，“林霜倚，你别这样，你可千万别这样，我只是和你开玩笑的！你说我哪里不好，我改还不行吗？”
林霜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对付催城这傲娇的最佳办法，果然还是打直球。
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窗外的雪停了，无边的夜色漫上窗台。
“你要帮陆梵舟找到一只八音盒，那里面隐藏着一个秘密坐标。”催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霜倚抬起眼来，发现催城扬起了嘴角，显得很恣意，眼神中闪烁着明媚的光，她从未见过陆梵舟露出这样的表情。要是陆梵舟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林霜倚忍不住这么想，但陆梵舟这家伙相当吝啬他的笑。
“你在和催城聊些什么？”陆梵舟敛起笑意，神色严肃。
林霜倚愣了一下，神色缓了过来，“嘿？怎么是你？”
“好久不见？”陆梵舟顺势打趣道。
林霜倚摆了下手，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你难道不知道我和催城聊了些什么？”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陆梵舟坦白道，“我在找一只八音盒。”
林霜倚不由得称奇，“莫非刚才我和催城开了私聊窗口？”
“有时候他不受我的控制，刚才他应该是潜入了你的预见之识里，那是你的领域，我没法听见你们的对话。”陆梵舟如实道。
林霜倚轻点了下头。她抬起眼环顾四周，愕然发现房间里的格局忽然产生了变化，她不由得拽了一下陆梵舟的衣袖。
“星云说能够尝试还原我记忆中的场景，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陆梵舟说罢，指了指桌面上那台鸡蛋大小的微型3D投影仪。
林霜倚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所见到的，是投影仪铺设的假象。
在星云的模拟下，微型3D投影仪将家具与装饰摆设的位置还原，重现陆梵舟记忆中的景象。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林霜倚与陆梵舟同时看向门口。投影设备发出嗡嗡的低鸣声，男孩的身影散发着淡淡的月白色光晕，林霜倚伸出自己的手，穿过那男孩的身影，男孩的脚步并未停留，径直往窗边走去。
“你在看什么？”林霜倚的目光在屋子里自由地穿梭，眼前的景象让她产生出些许熟悉的感觉。
“看雨。”陆梵舟说罢，轻蹙了一下眉，“我不记得这个场景，星云，为什么你会模拟出这样的画面？”
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只蓝色的鲸无声地游过屏幕中的汪洋，星云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我想你父亲一定没有告诉你，他送你的八音盒有录像的功能，那台被你放置在书架上的八音盒。”
林霜倚与陆梵舟的目光同时移向书架，然而那里空空如也。
“真像是他的作风。”陆梵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陆修是怎么观测到催城的吗？”星云低声道，“接下来，仔细看，窗户上的倒影。”
林霜倚顺着星云的提示望去，大雨如注，水流在玻璃窗上倾泻，一道模糊地身影逐渐在玻璃窗上显现，那身影看起来比年幼的陆梵舟要高大许多，他将手伸向了那男孩，男孩也伸出自己小小的手与他合掌，两个人仿佛只隔着一面窗户。
年幼的陆梵舟推开窗户，那抹虚幻的身影化作了倾泻而下的雨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