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天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下了圣旨,自然不可能再让林玉婉与梅长风在一起。
圣旨不可撤回?
林玉婉有点儿想笑。
分明是皇帝不愿撤,他是天子,整个国家都是他的,谁又敢跟他讲什么理法尊卑呢,一切不过是在皇帝的意念之间。
她垂下眸子,遮住眼里的讽刺:“儿臣的婚事由父皇说了算,儿臣只愿常伴父皇母后膝下……”
林玉婉声音恭敬柔顺,顿了顿,似乎有些哽咽:“从前未能承欢尽孝,如今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好好陪伴父皇与母后。”
她话还未说完,皇后已经别过头去,眼眶红了。
皇帝则是愣了愣,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叹息。
他拍了拍林玉婉的手:“好孩子,朕知道了,将来不论你嫁给谁,朕都不会让他欺辱你一丝一毫。”
林玉婉颇为感动的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低低的叫了一声父皇。
这幅场景令人动容,梅儿与竹儿更是偷偷笑了。
林玉婉回来了,这凤栖宫才算是有了原来的样子。
皇帝在凤栖宫直坐到了晚上,陪着皇后与林玉婉用了晚饭才回了御书房。
“母后,父皇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在这里过夜呢?”林玉婉望着皇帝的背影,低声问着皇后。
黑夜之中,那人步子矫健,黄袍加身,隐约带了丝凌厉之意。
这副模样倒像是急着做什么似的。
皇后以为林玉婉舍不得自己的父亲,忍不住叹了口气,坐在了她旁边:“你这傻孩子,他首先是一国之君,其次才是你的父皇,他急着回御书房,自然是因为有未曾处理完的政务。”
林玉婉后知后觉得点了点头,只是视线仍旧望着凤栖宫的门口,也不知在想什么,慢慢地竟是出了神。
“行了,你要是舍不得你父皇,明天再去看他,”皇后又对着身后的竹儿道,“前些日子我让御膳房准备的东西做得如何了?”
“娘娘,御膳房的崔管事说已经准备好了,直等您一声吩咐。”竹儿回答道。
皇后点了点头:“他办事倒是不错,回头给点赏赐。”
太子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母后,您这是做了什么?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皇后白了他一眼:“什么神神秘秘的,我是让御膳房那边将我宫中保存着的不少补品变着法的炖了,准备给你妹妹补补身子。”
这下子林玉婉也不得不吃惊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无奈:“母后,我身子这不是好好的么,哪里需要补?”
皇后却是若有其事的摇头,语气神态一副认真的样子:“你在宫外那么久,又住在林府,哪里能吃上什么好东西,如今好不容易恢复了公主的身份,自然要好好补补。”
“可是……”
“行了,我都问过太医了,就连太医也赞同我说的话,梅儿,你说是不是?”皇后直接打断林玉婉,一边替她整理着衣领,一边看向梅儿。
梅儿自然是点头的,只是心中却是嘀咕,那太医分明是附和娘娘您说的话,压根儿不是赞同。
林玉婉与太子对视了一眼,两人谁都没法再劝的动皇后,也只能任由她了。
皇后见状,这才满意的笑了,她还想再说什么,菊儿敲了敲门。
“娘娘,王答应求见。”
皇后只能按捺住跃跃欲动的心思,嘱咐林玉婉早点休息,就出门处理后宫的事情去了。
皇后走后,太子挥了挥手,禀退屋内众人,坐在了林玉婉对面的桌旁,端着茶杯轻轻笑了笑:“你瞧,母后最近多开心,就连身子也好了不少。”他声音淡淡的,带着丝欣慰,“总归是你回来了。”
林玉婉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对皇后来说,她的出现无疑是天大的喜讯,然而对自己来说,找到了亲生父母又何尝不是人生幸事呢。
只是有时候身居高位未必就是好事……
林玉婉抬头看向太子:“今日父皇所说之事,皇兄您怎么看?”
太子皱了皱眉,有些不满:“还能怎么看,我本以为父皇会立刻为你觅得一桩心仪的婚事,可没想到今日我与母后借着他高兴的劲儿,刻意提起你与梅长风之事,父皇竟是一口回绝了。”
他越想越不解,眉头深深地皱成了一个川字。
林玉婉见状微微一笑:“皇兄可是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太子眼神一顿,抿了抿唇:“你是说……”
“正是如此,”林玉婉放下手中的东西,遥遥望向御书房的位置,“大理寺受审林府的案子,军机处又亲自被父皇下令严查黎贵妃参与母后当年生产之事,而如今国舅闭门思过不得上朝,这么一想……曦和公主也蛮可怜的。”
“你是说父皇不答应你的婚事是为了权衡?”
太子望进林玉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有些恍惚。
他并不是糊涂人,只是有时候太过注重亲情,所以才会蒙蔽自己的心,不愿意去想其中的利害关系。
如今林玉婉这么一说,他顿时就明白了林玉婉的意思。
“没错,若是我所猜不错,即便梅长风再怎么不愿意,即便你与母后再如何反对,他也不会撤回圣旨转而让我如愿的。”
林玉婉眼底闪过一道讽刺,“皇兄,永远别忘了,你即便是太子,可也只是父皇众多臣子中的一个。”
“只要父皇还在皇位上一天,他便一定要一个平衡,不论是朝中各大家族之间,还是后宫里各个皇子身上,若是没有了平衡,一切都会动荡不安。”
林玉婉声音并不大,却偏偏带着一丝清明与穿透,直入人心。
太子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明显有些受伤。
林玉婉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接着道:“二皇子与你本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如今二皇子母家受损,众多支持者纷纷倒戈,他与曦和公主的地位一落千丈,不可谓不可怜啊……”
这话若有深意。
太子握紧了拳头,骤紧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重新恢复了那个波澜不惊的太子:“所以父皇是怕我大权独揽,起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