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渝如玉般温雅的眸中,有过一闪而逝的犹疑,半晌,他薄唇紧抿,依旧是那句回答:“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穆从雪仰起头,眸光紧盯着他,“沈秀死的那日,你根本不在宫中,却能对现场的事了如指掌,甚至连这些细节也知情,渝王,你在宫里有心腹对吗?沈秀死的当晚,他一定亲眼目睹,不,也许他甚至看见了凶手的脸!”
穆从雪只恨自己没能谨慎一些,如果早知道沈秀在的那日,是她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又或者,如果早知道那件黑色大氅会给沈秀带来麻烦,她宁愿和沈秀从没相识过。
萧渝知道她心里痛苦,他苦笑一声,声音透着几分凉意,“阿雪,我只能告诉你,杀了沈秀的人,你目前还惹不起,我不会让你陷入危险当中,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说出口。”
一道雪亮的寒光从眼前闪过,穆从雪手里握着匕首,抵在了他脖子上。
她咬牙厉声道:“说!凶手是谁?是萧岚,是皇后,还是皇上?”
萧渝平静地闭上眼睛,线条完美的下颚微微抬起,“你动手吧。”
穆从雪紧紧握着匕首,咬着牙浑身发抖,锋利的刀刃在他脖子上的血管处徘徊,眼看就要擦到,窗户忽然破开,一个人裹着风声撞了进来。
一道凌厉的杀意袭来,穆从雪顺势退后,习名挡在萧渝面前,手中的刀指着穆从雪。
“你若是敢伤害王爷,我现在就杀了你!”
“习名!不得无礼!”萧渝低声呵斥。
穆从雪冷冷瞥了他们主仆二人一眼,转身消失在屋内。
“跟上去,保护她到穆府。”萧渝目光沉沉,一路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习名气得直跺脚,“爷,她就是狼心狗肺,这女人不值得你这么做!”
萧渝眸光冷冷横扫过去,习名不敢抱怨了,咬着牙遵命。
“小姐!”见穆从雪狂奔出来,许衡吃了一惊,急急追上。
树林里,穆从雪狠狠一刀插在树上,眸光中怒火燃烧。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她咬着牙大声喊道。
她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惊起一阵飞鸟。
许衡沉默地看着她孤独的背影,心中忽然没来由地为她感到难过。
他不知道穆从雪经历过什么,但此刻,却感同身受地知道,她有多悲愤交加。
见她狠狠一掌拍在树上,掌心被磨得鲜血淋漓,许衡急得奔过去,用力拽住她的手。
“小姐要打就打我,别再伤害自己了!”
“连你也要跟我作对?”她仿佛入魔了一般,眼睛里泛着赤红,神色冷冽如刀锋。
他默然,慢慢递上手里的剑,“许衡的命是小姐救的,小姐恨谁,许衡就去恨谁,小姐想要杀谁,许衡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去杀了他。只是恳请小姐,别再这么伤害自己。”
穆从雪怔怔地看着他,此刻,他宽厚的神情竟令她心中的戾气渐渐消散。
纵然这世界对不起她,可毕竟还有很多人在乎她。
为了这些人,她也必须站起来,跟命运对抗。
穆从雪低下头,长发渐渐披散下来,遮住了脸上的惨白。
“许衡,我们回府。”
夜深人静。
园子的角落里。
一团微弱的火光微微跳动。
穆从雪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
“阿秀,你放心,我不会看着你枉死,我一定会找出真凶,替你报仇。”
火苗突然急促地跳动几下,仿佛在回应她说的话。
她慢慢起身,掩埋了对沈秀的最后一点缅怀,起身回去。
明日一早,她要去醉春楼找绯红,她人脉广,兴许能有些许宫中的消息。
穆府上下早已睡了,一片寂静中,几声呕吐的声音吸引了穆从雪的注意。
她脚步微微一定,循着那声音看去。
穆府柴房后,一个黑影正蜷缩在地上,伸手掐着脖子,拼命地干呕。
她吐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狼狈而又虚弱地靠在门旁,发丝凌乱地耷拉在耳边,一张脸清瘦得变了形。
大半夜的,穆从茵怎么会在这儿?
穆从雪盯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声压抑的哭声响起,穆从茵忽然哭了起来,她哆嗦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咬着牙,眼中忽然露出一丝狠意,朝着自己肚子狠狠拍去。
石头落地,她捂着肚子痛苦地叫出声,却依旧挣扎着去拿石头继续砸,倒好像她肚子里装着什么怪物一般。
她疯狂的举动令穆从雪发愣,她蓦然想起一件事,自己从明远寺回府那日,正遇上李氏送大夫出门。
当时她还奇怪,李氏为何目光躲闪,神情不自在。
难道穆从茵怀了谁的孩子?
“我求求你,你去死吧,千万别再长大,也别再折磨我了。”穆从茵一边对着肚子里的孩子哭,一边拼命地狠狠捶打。
一枚石子忽然打中她的手,她疼得叫出了声,停止哭泣,眸光惊恐地四处打量。
“谁?谁躲在后面?”
穆从雪手里捏着石子,随手扔向另一边的湖里,“噗通”声传来,在夜里显得尤为明显。
穆从茵慌慌张张地起身,捂着肚子脚步虚浮地逃走。
她一路推开屋门,刚松一口气,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畔的李氏。
她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形如鬼魅,吓得穆从茵差点叫出来。
等看清是李氏之后,穆从茵生稳了稳心神,慢慢走了过去。
“娘,你怎么还没睡?”
“你肚子渐渐大了,再这样下去,怕是瞒不住了。”李氏幽幽道。
她低声道:“我这些日子都很小心,即便出门,也用了束带把肚子束着,他们看不出来的。”
“今日看不出来,明日呢?往后呢?老爷要是知道你败坏门风,必定会将你赶出去,到时候,你就是我们穆家的耻辱!”李氏的话越说越重。
穆从茵被刺激到,激动地反驳:“我败坏门风?如果不是穆从茗害我被凌辱,我怎会变成这样?我恨不得杀了穆从茗泄恨!她才是罪魁祸首!”
“你住口!”李氏气得站起来,打断她的话,“如今你还想怎样?去找和畅院的麻烦吗?就算你不要脸,我跟枝儿还要脸呢!”